青岩沉默片刻,大概听懂商有鉴意思,内心却不免生出几分讥嘲,道:“将功成万骨枯,国之君,万人之上,千秋功业,自然要枯骨无数,流血千里。”
商有鉴愣,倒不想贯稳重寡言如青岩,竟会说出这番话来。
只是商有鉴自觉今日说都是掏心窝子话,这小徒儿听有所触动,倒也是情理之中,便点头道:“你能明白其中凶险之处,自然最好不过,言行,都要倍加谨慎,你往后位置,有数不清人盯着,行差踏错步,或许就是万劫不复。”
青岩道:“万岁和师父意思……是要等大殿下成婚后,叫去永仁宫伺候?”
商有鉴点头:“不错,永仁宫那头从前掌
知冷知热,只个眼神就明白主子想喝汤还是想吃茶,也不似漱雪机灵讨喜,口舌伶俐;
只有点好处,便是吩咐什下去,就只做什,不会自以为是多手多脚,也从不去胡乱揣测上头心思,这样既踏实老实、不拨弄是非,又并非真蠢笨,什也不懂,这孩子是真正知进退,管住嘴,也管住手,偏生吩咐下去差事,又总能按照主子心思丝不苟办好,看似平平无奇、并不出挑,其实大智若愚。
却比那些瞧着机灵、实则自作聪明,不知强到哪儿去。
两人言谈间,不知何时,已行到御花园里处无人拐角,微风吹过,抖落枝细雪,商有鉴见状,轻声叹,眉目露出几分怅然。
“……咱家老,当年咱家跟着万岁爷,亲眼目睹着万岁爷因言之失,从京城被贬至林州,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到泥里,那时京中先太子正是众星捧月、众望所归,可万岁样是先帝爷和太后娘娘亲子,却无人前来相送,连太后娘娘也不敢触先帝爷逆鳞,在万岁离京前来瞧眼自己亲儿子。”
“咱家那时陪着万岁,路上,不知瞧着万岁爷遭多少冷待白眼,北上林州路苦寒,万岁爷堂堂皇子之尊,冻手脚生疮,居然寻不到药膏涂抹,只能生生忍耐,那时光景,如今这宫里还有谁人知道?”
“好在苦日子熬出头来,万岁如今御极天下,朝也江山稳固,内忧外患尽数扫,总算盼来这太平年景,可咱家却也陪不万岁多久,咱家这辈子……过得不容易,你们个个年轻,正是风华正茂时候,人人都说,收你这个徒弟,咱家是在找人接班,可是今日咱家和你说句掏心窝子话,养心殿里班,人人都可接得,过好日子而已,谁不会呢?”
商有鉴转过头,直视着青岩眼睛,仿佛要看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什:“你是咱家千挑万选,好容易才寻到,如今个个都削尖脑袋想进养心殿,但万岁毕竟已是而立之年,咱家是瞧过当初先帝爷十王之乱,瞧过当年应王爷护着万岁,从林州路杀回京城,何等凶险、何等不易。”
“如今万岁有七个儿子,咱家顶着大不敬说句难听,虽则现下永仁宫瞧着烈火烹油,已是咱家能为你寻最好路,可将来朝风云变化,还不知鹿死谁手,张龙椅不知多少人盯着盼着,留在养心殿,反而最不可能置身事外,此处漱石漱雪他们留得,你却不能留得。”
“咱家不能让你也冒着这风险,折在里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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