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先生又问：“七殿下，男儿有泪不轻弹，你哭什
？”
里面隐隐传来男孩子们交头接耳
声音，其间夹杂着不知哪个皇子噗嗤嘲笑声，
诗声琅琅，很是好听，潜华帝脸色不错，只是再仔细听听，却发现七个儿子声音似乎不大周全，少
老三声音，也少老六，老七声音也断断续续，有气无力。
再往里
瞟，吴先生戒尺正“啪”声打在三皇子闻逸桌上，惊他个激灵，险些没跳起来。
“尺。”
吴先生如是说，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晚吃红烧鱼，外头站着个内侍却脸色微微发苦，这位不必说自然是三皇子闻逸随行内侍，那“尺”自然也是记在他身上。
接下来是六皇子。
先生姓吴，当年先太子还在时，就做太子太师，才名满京华，桃李遍天下。
如今同时教七个娃，倒也不放低标准，留着这道窗缝，只说是要让寒风吹吹，别叫皇子们课堂上太舒服昏昏欲睡，无心向学。
里面念书皇子们瞧不见外头来什人，青岩和其他皇子随行内侍们守在门外，却能清晰得看见远处行来明黄色仪辇和那个众星捧月人影。
他心中紧——
果然来。
这盘乱局之中。
青岩这三年来也会有觉得迷茫无措时候。
他本以为他对王爷心那般赤诚，他本以为他对潜华帝和齐皇后恨意那般深入骨髓，定也恨不得把他们身边人，把那些从前他觉得助纣为虐走狗，个个都扒皮抽骨，送入十八层地狱给王爷殉葬，可进宫，和这些人朝夕相处，青岩却才发现，他们也并不全都是丧良心，黑心肝坏人，他们也只是这个皇宫里颗身不由己棋子，有笑有泪，见恶会心生不忿，见善会心向往之。
他们也有生老病死，也有求不得辈子执念，也有临到离世时猛地发然于心点不忍。
每到这个时候，青岩就会觉得，这个世界，实在好生残忍。
六皇子稍好些，在先生戒尺敲下来前噌坐直身子，吴先生没说话，于是门外小内侍幸免难，松口气。
只是至此，那头窗棂后，皇帝脸色已经彻底黑下去，瞧着大约是不大高兴。
最后吴先生停步在闻楚案前，道：“七殿下，为何不跟着你兄长们念？”
里头传来声极低抽泣声。
众人和潜华帝面色，都是微微怔。
潜华帝还没走近，便远远做个嘘声手势，内侍们面面相觑，看出皇帝似乎不想惊动里面，于是便悄无声息往后退去。
青岩本以为毕竟是他叫师父传话，潜华帝多半要问他两句闻楚情况，谁知他却连看也没看自己眼，潜华帝只是站在窗棂后，背着手，隔着两指宽缝隙朝着学堂里看。
里面吴先生恰好正带着众皇子在吟诗。
“慈乌失其母，哑哑吐哀音。昼夜不飞去，经年守故林。夜夜夜半啼，闻者为沾襟。
声中如告诉……”
每个人都流着泪，可泪眼相望后，仍是互怜者少，互伤者多。
*
商有鉴嘴上厉害，最后却果然还是帮青岩。
如今能三言两语说动皇帝，阖宫上下，确也只个商大伴。
冬日里太学堂窗棂却没有完全合上，仍然开细细缝，用竹帘掩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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