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认娘?”阿音狐疑地望着在棺木中打滚儿小人。
却见
阿音不紧不慢拿眼绕她,又似笑非笑地瞅眼她怀里宋十九,做足眼神戏,这才伸手扯涂老幺前襟,拉着他块儿上前,将酸溜溜背脊留给李十,低声向涂老幺道:“说怎同奶妈子似抱着那女娃不撒手,敢情,咱们倒成观音兵。”
“观音兵啥意思?”涂老幺面推棺盖面问她。
“不晓得,广东来客人教。”阿音摇头晃脑,总归是个供差遣罢。
涂老幺习惯她不拘词汇随手乱拣做派,乐呵声埋头干活。
棺盖被二人合力推开,阿音未来得及细瞧,松手直嚷着腰疼,李十近前看,赵姨娘尸身倒没什特别,石灰似铁青脸,墙腻子样糊层浓妆,却掩不住炭黑斑点自肌肤里钻出来,熏香里隐隐透着腐气。
行人未在瑶草处过多停留,再往墓穴深处走,正中央便是个四四方方砖石,下窄上宽石台,半米高样子,上头搁着个新棺,长条形上下齐宽,黑青色漆木散发着氤氲光泽。
石台左右竖着两架同棺椁同色玻璃盏,树枝似伸展着,李十示意涂老幺上前将灯点上,“嚓”声细微燃火声,白油烛弥漫出蜡香,同乍然而起光亮齐铺散在凉凉墓室里。
烛火点,却没有半分暖意,阿音裹裹大衣,牙齿磕碰着哆嗦起来,李十将十九抱起,摸摸她冰块似小手,问她:“冷不冷?”
“不冷。”宋十九奶声奶气地哈着白气。
涂老幺冻得直跺脚,面搓手面眼馋阿音脸边毛领子,阿音四处张望,原地转圈儿,道:“这里头倒没什尸首。”
阿音弯不下腰身,只手扶着后腰,娇着嗓子叫唤:“趁还辨得出眉目,细瞧瞧,她好看好看?”
她轻蔑地挑着尾音,显见对吴老爷喜新厌旧行为十分不忿。
涂老幺将通红手揣进袖口里捂着,大腿习惯性地带着身子抖抖,拉长音道:“同死人比皮相,嗳——脑子不灵光。”
阿音正要还嘴,却见李十那头有动静,宋十九自她怀里挣脱出来,摇摆着蹒跚小步子,小手抱住棺木,短腿儿跨,咕噜声滚进去。
“这……是是,干啥?”涂老幺目瞪口呆,话都说不利索。
李十以掌心熨帖着宋十九背心,对涂老幺道:“起钉,开棺罢。”
涂老幺“嗳”声,抱着布兜上前,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向那棺椁上柱虚香,随后淘换出个二指粗撬棒,脚跨上石台借着力,手将撬棒嵌入右下角棺材钉中,粗喝声憋出劲儿,三两下便将细长长巨钉起出来。
接连扔六颗,仅余正中央颗未封死长钉,突兀地扎在当中,钉头上缠几圈织得密密红线,涂老幺正要上手,却听李十道:“子孙钉不能动,下来罢。”
涂老幺叠声儿应,三两步跳下来,番活计干得浑身都热乎起来,他抹把脖颈里汗,将撬棍握手里掂掂,想着若遇着粽子,给闷棍也算趁手。
李十将宋十九换个胳膊搂着,腾出手来敲敲右耳下方,却只闻偶然噼啪爆灯花声响,倒是十分清净。她同阿音对视眼,眼神示意她上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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