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麟德元年,陕县。”
“何处往?”
“孽镜台阴十二司。”
“棺外白骨何人?”
“……月娘。”
骤然涌动情绪令她躯体仿佛行将消散游魂,遗世般立在古老墓中。
忽听得涂老幺哀嚎声,后退两步到李十跟前来,李十伸手掌住他,见他指着棺椁侧方不远处大叫道:“骨……骨头!”
李十侧头瞧,棺椁不远处躺着具完好骸骨,头朝棺床,脚向墓口,头骨隐隐发黑,好似是中毒,她下意识回头瞧阿春,阿春面上泛起个不易察觉苦笑,眼波徐徐放,垂眸道:“是。”
沧海桑田,时移世易,红颜楚楚,白骨森森。
“十,”她望着那具可怜而可怖骨架,温声道,“问棺罢。”
个天井,每两个天井间侧墙上有方壁龛,里头供着有些破败陶俑。李十在近前停下,勾头看那褪色后青灰人俑,大约尺余长,半袖衫罩着襦裙,帔帛挽在臂间,头梳螺髻,手捧竹笙,尽管妆容同眉眼已被侵蚀得瞧不清,丰腴脸颊却清晰可见。
“唐代墓?”李十望着火光中死气沉沉女伎俑,轻声问。
阿春点头,缓步穿过月亮型拱门,道:“从前请来先生,也这样说。”
李十跟步
上前,依着天井数目同壁龛陶俑来瞧,墓主人地位应当不低,可墓里却毫无壁画、铭文、祷碑,仿佛刻意掩盖身份似。
“月娘……”墓中霎时安静下来,只余缕浮烟缱绻上升,李十怔忡地回头望阿春,烛光打在她侧脸,熠熠生辉是镇国公主天赐倨傲与璀璨,暮霭沉沉是千年孤魂刻骨孤清与伶仃。她似颗暗投明珠,蒙着萧条黄土,终有日等到拂尘之人。
她褪色眼珠子终于有光亮,却是迟到许多年眼泪,仅禁锢在眼眶里只盈不
李十暗叹口气,手伸自涂老幺手中接过烟管子,又从锦囊里掏出烟丝装上,单手架着火柴熟练地擦,将其点上,搁到棺椁正前方。
钱艾草,钱生犀,三钱罗勒,半两白酒,浸烟丝整三十六日,分毫不可差。
罗勒勾其情,艾草乱其神,白酒铺前路,生犀与人通。
叩棺门,问三声,问何处来,二问何处往,三问缘何墓中留白骨,肉腐心不腐?
“何处来?”
穿过拱门便入墓室,四方型甚是规正,圹砖夯筑而成,四壁斑驳,除却灰黄相间表皮,仍旧是半点图文也无,更无金银玉器,不知是本未陪葬,还是被阿春着人搬出去。
路畅通无阻,并未有什奇门或机关,想来那术士来多趟,任有什机要也破个干净。
墓室正中央便是刻着祥云睡莲纹棺床,三面围帘形状,保存得尚算完好,棺椁却被氧化得厉害,蛇蜕皮似剥落层又层,灰灰白白辨不出原本颜色。
涂老幺好歹学些皮毛,将煤油灯搁在地上,绕着棺椁四处看,阿音勾着宋十九手站在入口处,嫌腐味太重不肯过来。李十伸手敲两下棺壁,又探手摸摸,仿佛是楠木,厚约六寸,上头裹着风干兕牛皮。
她收回手,磨两下指腹浮灰,胸腔扩扩,又沉下去,转头往阿春,见她怔怔地立着,望着那棺椁,眼里头千帆流过,又归于深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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