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声敲得梆梆响,店老板仍旧揣着袖子在柜台后打盹儿,灯芯烧得太长,软趴趴地倒在煤油里,无力支撑漫漫长夜。
故事讲完,芸娘抬手碰碰腕上红线,同李十说:“言已尽,该告辞。”
李十回神,轻声道歉,将尾指红绳解开,自芸娘手腕处收回。芸娘望着她袭动作做完,松散筋骨样偏头揉揉脖子,悠悠站起身打个招呼,便踏着高跟鞋步三摇地往外走。
她动作同出现在仙乐斯时样,步履生烟百媚生,令人神思款动心旌摇曳。
李十埋头双手捧着酒杯,不晓得在思索什,蓦地,袖口被宋十九拉,她抬头,见宋十九略
——芸娘。
手里面凉,再剩下也十分难入口,辣肉未及时入肚,散发出腥膻气息,宋十九拿手指在碗壁蹭蹭,望着桌面投射李十影子,好半晌未说话。
芸娘默会子,续言道:“闻言大恸,竟生生将腹中灵猫肉呕出来。”
奈何桥畔三生石旁,荡涤游魂过往。而芸娘也终于寻回她嫉妒心,原来它在憨园接过阿复画时出现过,在憨园问她是否当真想她同阿复白头偕老时出现过,在闻得憨园远嫁时出现过——对象不是憨园,对象是她曾倾心以待夫君,同那个未曾谋面商人。
这份难以定义痛楚将她折磨得形销骨立,却无法追本溯源地寻个起因。
九有搭没搭地戳着有些坨面。
芸娘轻嗤声:“不久,郁郁而终。”
临终最后句是——憨园负。
“引魂往生,入泰山府,被鬼差带至黄泉畔,
同孟婆说,劳烦阿婆,给多添碗。”芸娘笑笑,“活遭,却懵懂如孩童,至死亦不甘,想多饮碗孟婆汤,不知能不能将灵猫肉作用消,来世完整整地瞧瞧自己心,理理自个儿情。”
她不想将她和憨园情分说得过于直白,兴许是她曾经愚蠢糊涂令她自觉配不上这份直白,总之她并未将那句话说出口,她只是翘翘脚尖子,将悠远思念融进微不足道动作里。
“那,你缘何落入如今田地呢?”宋十九嗓子有些哑。
“孟婆说,若饮孟婆汤,与她因缘便断,此后陌路擦肩,对面不识。不愿投胎,不愿与她情分就此完结,便作孤鬼。辗转风尘,或许是因她前世便是这个营生,想活遭她活法,瞧瞧她心里揣着个人左右逢源时,是怎样寂寥滋味。又或者——可以在人来人往仙乐斯,撞见她呢?”
她最后望着李十莞尔笑:“你耳朵,和手握杯盏动作,三分像她。”
李十指头抬起,不自觉地将酒杯放开。
没烟依托,她手孤独得很,交叉在桌面上,略用力地拧着。
“孟婆却笑,同说:这也是巧,方才有位姑娘打这奈何桥上过,也央婆子多来碗汤,说这汤苦,她却道不怕汤苦,怕只怕忘不掉心中人。”
“孟婆说,那姑娘连饮三碗汤,前尘旧事忘个干净,浑浑噩噩如同新生稚子,连话也说不大明白,却在最后口汤时滚下泪珠子来。孟婆问她,可还记得?”
芸娘将脖子勾着,剪影比温过酒还韵味绵长。
“她说,只记得两个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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