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便是从这柄枪上确认秦良玉身份。白木为干,上配弯钩,下连铁环,挥舞刺敌,落地砍马,反转可以环锤击,若长矛钩环相接,则可攀山登崖,极利山地作战。
这白杆兵便为秦良玉所创,神勇无匹,屡战屡胜。
“将军自幼习阵练兵,能骑善射,率白杆兵更是出奇制胜,屡立奇功。剿灭悍匪深入敌阵,平播战远近闻名。后金入侵,东北告急,将军忠肝义胆,散尽家财筹措军饷,北上援辽,令大明反败为胜,八旗闻风丧胆。”
九死生浴血厮杀化作寥寥数语,金戈铁马被尸布裹风干成黄沙,老妇抬抬头,她视线实在力不从心,仅能模模糊糊地装进李十身形,可即便只是个剪影,也是年青而风流,衬得她依托长枪身姿似个狐假虎威笑话。
年轻时它是她手中游龙,威风凛凛所向披靡;此刻它是她拐杖,将她从黄土中支起来,承载她未尽抱负与忠贞。
距离过于远,仅能望见老妪零散发丝在空中颤。她太老,老得连头发也不愿依附她,背离未簪紧发髻,争先恐后地品尝年轻晚风。
李十步伐缓慢而郑重,令蘅魂灵同她叠在处,骨血里散出神惧鬼怕威权,黑夜是她最好臣民,替她挽起诸人回避旒帘。
“你……”秦将军出声,嗓子哑得似刮花玻璃,偏偏气声勉力扬起来,维持传世将领声威。
“你认得老身?”她惊讶力道不大,说话时习惯性地杵回白杆枪。
李十停下步子:“学就四川作阵图,鸳鸯袖里握兵符;由来巾帼甘心受,何必将军是丈夫。蜀锦征袍自剪成,桃花马上请长缨;世间多少奇男子,谁肯沙上万里行。”
李十没有忽略她浑浊眼里闪动晶莹,给足够留白后,又续言道:“将军中年丧夫,子兄殉国,满门忠烈。天命之年提枪上马,连收四城,解京城之围。清军入关,崇祯自缢,将军年逾花甲仍挂帅杀敌,拼死守石柱。”
李十未说下去,只长叹声,嗓音轻得如滴石夜露:“将军戎马生,何故在此呢?”
伤感突如其来,或许只因李十注意到老妇将耳朵稍稍后撤小动作。她耳聪目明被岁月侵蚀得只剩个壳子,令她要吃力地将右耳递上前,才能将李十话听个完整。
李十于是上前几步,将自己同老妇距离缩短些。
她瞧见老妇眼神渐渐明晰,也不知是吹干眼眶里湿润,还是找回偷跑理智,她惊诧而严厉地皱起眉头,顾不上回答李十问题,只惊道:“你这
——桃花马,白蜡枪,大明女将,秦良玉。
明思宗为秦良玉亲笔御赐诗自李十口中念出来,清朗得似拂去厚重乌云,可她冷淡呼吸同绵长目光又攥住时间光柱,晃悠,将对面老妪迎回风华正茂战场。
老妇不记得自己与这句诗阔别多少年,前尘往事乍然入耳,腔未凉热血冲上喉头,令她身形晃,声音沉下来:“皇上……”
李十猜测被印证,将眼神落在她握枪手上。
那手似粗糙树皮,被削薄粘贴在骨头上,筋脉像山架样撑起,两旁是干涸沟壑,她握枪姿势正统而有力,虎口茧子被压得发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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