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手捻着眼前宣纸角,抿唇望着上头字。
正中央“萍水相逢”四字并不陌生,陌生在下头,有排歪歪扭扭,蚯蚓似笔画,将这四个字描摹下来。
笔迹深浅不,起头顿点也毫不讲究,连旁不当心沾染墨点子也昭示着写字人生疏,李十望着那四个散骨架字,隐约瞧见位小姑娘趁她不在偷溜进书房,虔诚得大气不敢出,笔划地照葫芦画瓢。
李十提起笔,想想又放下。
其实那日她话并未说完。
阿罗下巴收,仿佛是轻轻将喉头咽下,嗓音柔得循循善诱:“咱们这里头,能在时辰上作功夫,唯有阿九。”
自宋十九回来,她还未好生梳理过对她态度,如今这声不是“十九”,亦不是“烛九阴”,而是斟酌再三不远不近“阿九”。
“阿九回归那日,灯盏俱灭,昼夜无光,时辰恭迎其主,自有波动。”
横公鱼能感受到波动,旁未必不能。
“机缘巧合下,扰乱时光道,不经意将春萍带回来,并且,带至钟山之神身边。”
五钱站起身,不紧不慢挽袖口。
待见阿罗垂下脖颈没别话,才开始垒起碗筷来。
骨瓷碰撞声响过于家常,轻易便令光怪陆离猜想落地,到底活几百年,稀奇古怪事见得多,五钱倒并不十分惊慌,天大事也未必有眼前凉透油花子难应付。
耳旁有春萍穿着布鞋上楼响动,他却罕见地在洗涮动作中走神,被寒霜抹过遍晓窗上印出张带酒窝怯生生脸,他记得五娘被判时,府间籍里有这两句——生死有序,勿乱时辰。
他将这句话嚼又嚼,随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,将五娘笑靥掖进波澜不惊眼底。
“萍水相逢,尽是他乡之客。”李十露出个不大成功笑容,叹口气,果真是——他乡之客。
门被推开,宋十九走进来,皮草领子扫着冻芙蓉似脸,羊皮手套
是以春萍总本能地靠近宋十九,是以她见着生人便晕眩起烧,她原本不属于这里,不过是被强留下,唯有宋十九能保有她精气,亦自然需避忌同他人交集。
“那……”阿音将下唇咬住。
阿罗轻声问:“春之秋菊,冬之夏荷,不合时令之花,能开多久呢?”
阿音心底颤。
同样颤还有书桌前李十收拣字画手,她耳廓略微翕动,将墙之隔话语悉数纳入神识里,阿罗在说给阿音听,同样也是说给李十听。
午歇阿罗难得地未阖上双眼,欲言又止阿音亦难得地翻起书,阿罗侧身瞧她,她看书样子恬静又可爱,文化人似,只是习惯性地咬着指甲,也不管蔻丹才新鲜几日。
阿音翻好些,仍旧不得要领,便索性将书扔,光脚缩进阿罗怀里。天气寒凉,她浑身似被冰碴子裹层,冻得阿罗起小栗子,阿罗却未撤开,伸手将她揽住,软软足底抵着她抚摸似蹭。
阿音将脸颊搁在她颈窝旁,呼出气也凉飕飕,小声问她:“春萍缘故,你知道,是不是?”
阿罗垂眼看她,指头穿过她头发,把玩缕发尾,回道:“大抵能猜出来。”
阿音疑窦地望着她,眨眼,睫毛扇在阿罗下巴上,痒酥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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