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宫女哼哼两声,油灯下敷粉脸,看上去白得瘆人。
“该说话全说,接下来谁要是再犯,藤条可直接落到身上。”
大家谁也不敢违逆,笔直地站着,低头应声“嗻”。
至此,半夜里训诫算是完。
老宫女走,大伙儿才敢松口气,然而谁也不敢多说半句,麻溜地爬上床钻进被卧。仰天躺忙侧过身去,担心自己磨牙,拿被角垫住槽牙。
睡得好好,半夜里被敲醒,大伙儿手脚并用爬下炕,个个惊惶地在炕前站着。有胆儿大问句:“嬷嬷,走水吗?”
老宫女面若寒霜,横发问人眼,“你睡迷?走什水!”
既进宫,资历又浅,就得服人管。大伙儿被提溜起来,就算脑子里发着懵,也得老老实实站好受人训斥。
老宫女把点名三个划拉到旁,然后转过身来,逐个打量众人脸,“真没想到,看上去个个人模人样,谁知道半夜里竟是山大王。有磨牙、有说梦话,还有撒癔症打拳……怎着,你们家地方不够大,跑到宫里操练来?”
到这时候大家才弄明白,忽然给叫起来,竟是因为这个原因。
横竖这晚睡得很不自在,第二天四更又被催促起身,颐行混在人堆儿里洗漱,又块儿去伙房。端着碗排队舀粥时候,她扭头朝外看眼,二月里清晨还有些冷,层薄雾沉淀在房檐之下,对面往来人影,像花色枣泥糕落进牛乳茶里。
“姑爸,给您拿碟南小菜(苏州小菜),快吃吧。”银朱把菜碟子往颐行面前推推,“听说宫里头吃饭点儿和外头不样,回头还不知
可是这种事儿,谁也做不自己主,因这个被教训顿,实在不应该。
老宫女调理新人多少回,哪能不知道她们在想什,便寒声道:“你们犯嘀咕也没用,规矩就是规矩,点儿也不能出错。记得早前叮嘱过你们,在这宫里,言行要合乎规范,白天少说话多办差,夜里睡觉老实不冲撞殿神,可惜你们全没把话听进耳朵里。先前在门上候你们半个时辰,点名三个,看样子是娘胎里带来毛病,没法子调理,等天亮就出宫去吧。剩下,打这会儿起,仔细着你们手足口鼻。夜里不四仰八叉,不咬牙、吧唧嘴、放屁,哪怕是睁着只眼睛睡觉,也别落这个短处,回头给撵出宫去,丢人事小,找不着婆家,事儿可就大。”
这是实在话,因夜里睡觉不消停被撂牌子,传出去着实不好听。所以那三个要被撵出去秀女哭着央求老宫女,说:“嬷嬷,们夜里不警醒,们错。求嬷嬷再给们次机会,明儿夜里要是再犯,们也没脸求嬷嬷,自己悄没声儿地就出去。”
可老宫女压根儿不留情面,“倘或你们动静不大,也就担待,可你们三个人合起伙来,差点没把房顶掀喽,断乎是留不得。行,甭说,宫里规矩比天大,还想留着脑袋吃饭呢。”说罢朝边上大宫女抬抬下巴,任她们怎哭求,大宫女们带着股子蛮横劲道,强行把人拽出去。
场莫名浩劫,剩下人劫后余生,颐行到这会儿才发现,原来留住个伺候人资格也那不容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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