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身形像是要随风而去,可却直坚定立在廊下,过好会儿,直到天边发白,他才回过神来,踏步就下台阶,径直出养心殿,上外面带着罩帘凳杌。
“什时辰?”他问。
“快寅时。”
“出宫吧。”他叹口气。
“可朝会……”
仰头看天,飘落雪花攀附在他睫毛上,然后融化成滴滴水滴,挂在上面,不肯落下。
方泾拿着氅衣跟上。
“老祖宗,千万别着凉。”
“皇上有好几年,没叫过做阿父。为什今日又这叫?”傅元青说,不知道是说给方泾听,还是说给自己听,“去年开始,皇上见就见得少,除朝会能远远瞧上眼,平日也不怎召见……”
稚子即将弱冠,再不是那个软糯能被他双臂揽住孩童。
“还是信他。”於睿诚说。
“也想信他,可是……”浦颖无奈叹息声。
*
傅元青在中正殿内又站会儿,德宝从后殿出来,道:“老祖宗……”
“皇上还是不想见?”傅元青问。
于是远,离养心殿过几个大殿,到广场上,浦颖才问於睿诚:“通达,你为何拦?”
於睿诚无奈看他:“您都四十人,还这沉不住气。而且有些话本就是别人痛处,何必说。”
“他傅元青自甘堕落,忘肃清朝内、还天下个太平盛世誓言,可没忘!”浦颖气得发抖,指着养心殿道,“受腐刑,成这个宫里奴婢,整个人都变!把持朝政、弄权欺君,众人敢怒不敢言,浦颖不怕他!要说他当年就该自尽,免得这般辱没他傅家风骨!”
“可兰芝他……”
“你别叫他兰芝。个奴婢,不配。”浦颖说完这话,大约是觉得自己所言实在粗鄙,忍不住叹口气道:“他傅元青以前是什样人物……如今却钻营权柄、玩弄朝政。怒其不争,哀其不幸……”
傅元青咳嗽几声:“你不是劝少操心吗?还去什朝会?”
方泾有些犹豫问:“可今日御门听政定都与候兴海贪墨案有关——”
傅元青摇头,又咳两
铲除异己,重建清流,少帝在朝中动作不算小。
隐隐已经起龙虎之势。
养心殿大门就在眼前,傅元青看会儿,说不清楚内心是怎样复杂情绪,最终沉淀成虚无。
十三年来殚精竭虑,仿佛要变成个笑话。
寒风刺骨,却不知为何,心头冰寒更甚。
德宝有点为难,瑟缩点点头:“主子、主子他说:阿父若有什事儿,拿到太和门议便是。大冬天,怪冷,朕身子懒,还、还不想起。”
傅元青呆立会儿,笑声。
他这声笑听得德宝心疼:“老祖宗,要不奴婢再去跟主子万岁爷通禀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傅元青撩衣袍,出中正殿。
外面雪鹅毛般飘落。
说到最后,浦颖眼眶红,声音哽咽。
“心疼,心疼啊!他怎能这样……怎能?”
於睿诚怀揣着笏板回头去看风雪中养心殿。
他轻轻叹口气:“身在内廷,他定有诸多苦衷不方便与外臣说吧。”
“不便?瞧他乐在其中。”浦颖道,“你且看,他今年六月也绝不会把十六宝玺还给皇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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