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她是问不出结果誓不罢休人,眼下力不从心只能作罢。浑身都疼,嗓子里打坝,底下人送来药都难以下咽。好容易喝下去半碗,倒头就睡。梦里依稀回到初初进宫应选时候,乍暖还寒节气,大伙儿都穿着夹袄。尚宫局要“探乳,嗅腋,扪肌理,察贞洁”,每个人衣裳都必须脱下来。大家聚在间屋子里宽衣解带,冻得牙关直打颤却又很快乐。彼时心想有番作为,谁知道过五关斩六将,最后就是为陪皇帝去死。
半梦半醒间脑子倒还算活络,东榔头西棒子,想起好多鸡零狗碎往事来。不知过多久,南面铙钹钟鼓声大作,声势如虹恍在耳畔,把她惊出身冷汗。睁眼看,天都已经黑。治丧期间律都挂白纱宫灯,檐下灯火杳杳,再想起五所之内人都死光就剩她个,突然有种汗毛林立感觉。
那些药有点用,她试试,虽然沙哑刺耳,总算能出声儿。她叫彤云两声,听见廊下急急脚步声,彤云闪身进来看她,“主子醒?这觉睡得长,见您好眠就没叫您。眼下饭点儿过,让人在灶上煨着汤,这就给您端去。”
里挑美人不是!听人闲聊时说起过,肖厂公怎从承乾宫进坤宁宫,又是怎当上掌印提督东厂。这人有股子狠劲儿,办事也绝,否则六年功夫能从小火者进司礼监?别看东厂坏事做尽,这种人受过苦,或者知道疼人也不定。”
“别瞎猜,”音楼在纸上写,“宦官找低等嫔妃是有,他要是瞧上,焉会让接太妃封号?”
这说来也是,李美人和彤云萎顿下来,细想又道:“不是要让你守陵,守陵就得出宫,出宫就好办。肖铎在外头有宅子,瞒天过海把你从泰陵弄出去,反倒更容易。”
越描摹越有鼻子有眼,音楼又说不出话,着急得什似。蘸墨写道:“才刚他亲口说,是忠人之事,回头那位贵人会来见。”
李美人啊声,“是什贵人?这会子正是风云万变时候,还有心思救人?”
彤云趋身问:“主子莫不是有旧相识?”
音楼摇头,她进宫两眼抹黑,单只认识乾西五所里同住人。横竖现在猜不出来,等见面自然就知道。接下来就该愁别,受人家这大恩惠,还不知道要她怎偿还呢!
李美人又谈起现况,大家都感到惘惘,稍坐会儿也就去。她如今随闫荪琅住在皇城以东,司礼监里排得上号在宫外都有私宅,加之他们手眼通天,每天带个把人出入不成问题。虽说皇帝新丧,门禁上严些,可只要有腰上那块牙牌,就是畅通无阻保证。
音楼好奇她现在生活,不知道闫太监对她好不好。追问她,李美人支支吾吾搪塞,隔好久才说“宫里事忙,暂时还没圆房”。当时她觉得很稀奇,太监也能圆房?她以为两个人只要面对面坐着吃饭就成,“对食”嘛!
音楼年纪不大,今年才满十六,以前对男女事知半解。后来进宫受专门教导,为是应对皇帝突如其来招幸,所以那个方面多少也有点根底。太监去势割那处不就是圆房用地方吗,都没,算不得男人,那李美人所谓圆房,大概就是张床上睡觉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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