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是很乖、很顺从动物,也很胆怯,绳子自柯屿手中脱落,没人牵住它,它四蹄站着草原上,茫茫然咩声,小小地走两步。
日落后,工作才拉开序幕。
首先是重演昨天已经过掉那条,纪允饿天,又跑十几公里,再与柯屿缠斗起来,果然有种力不从心脱力感。昨天已经演得够好,剧组私心里都觉得是导演太过严苛,今天看,便承认确实只有导演才真正解他演员们——只有他才知道,他们上限在哪里。
第场过后,片场动作起来,为第二场做布光和最后机位预演,那头羊也被牵到片场。绳子仍在,只是换条由褪色破布捻成。
脸上血污不能动,否则会穿帮,手也不能洗,指甲缝里都是脏污。柯屿在这样状态下抽完支烟。纪允看得嗓子痒,心想演好戏怎这费烟啊。
摩托车在他视线中远去,只在草原上留下道淡淡车辙印。纪允看到商陆把车停在帐篷边,走向柯屿。
他继续跑,忍着饥饿和胸腔嘶哑疼痛,用力地唱着歌。
那是头奶白半大小羊,唇角弯弯看着总像是微笑,咩声叫起来也很奶。它太能吃,柯屿陪它上午,问它:“你怎这能吃啊?”
揪揪它耳朵。
柔软而毛茸茸触感,躲闪地闪动下,蹭过柯屿指尖。
眼:“放羊。”
“知道为什吗?”
纪允踌躇着:“…为…为让小羊临死前快乐点?”
商陆:“……”
“错错,想想……”纪允是个聪明人,他想到答案,但这答案太难以置信,他几乎不忍说出口:“……是为跟小羊培养出感情。”
因为关系到条生命,商陆久违地提前讲戏,末,他停顿片刻,说:“这是牧场里牵出来肉羊,是专供羔羊肉羊,从出生起就决定要在这个月份被扔进屠宰场,拍摄前已经跟畜牧局和中影动物协会报备过,这是镜到底,柯屿——”
他顿顿,没有说完话柯屿替他接上:“明白。”
纪允瞪着眼睛抿着唇,沉默,但震惊写在脸上。商陆从没有这啰嗦过。
“柯老师,您放宽心,”道具师也开口:“杀羊杀牛杀猪杀鸡
阵窒息般难过略过他心口。
胳膊被人用力拽紧,继而整个人都被从半蹲状态拖拽而起——
“够。”
柯屿踉跄步,跌入商陆怀里。风戚戚自帐篷间吹过,吹出呼啦啦响声。
“已经够,”商陆声音淡漠但语气不容拒绝,喉头有不明显咽动:“你已经可以演好。”
“嗯。”
他看到他老师从裤兜里摸出烟盒,掏出支烟,在掌心磕磕,垂首敛目:“既然他要亲手杀这只羊,为什还要去跟它相处?把它看成堆肉不好吗?”
纪允手指发起抖来:“……为让自己崩溃。”
商陆指间夹着烟,漫不经心地说:“纪允,你记好,这场戏,不允许你有任何出错。”
不知道想到什,或者只是泪腺太发达,还是被风吹出迎风泪,纪允眨眨眼,感到自己眼尾湿得快掉下眼泪,“……知道,”他字句地说:“会拿出百分之两百发挥,绝不会让他再经历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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