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牧民族依赖水草,犹似草木依赖太阳。北方自古烽火鏖战,无非为此。其蓝南接千叶,东邻繁朔,既无高山峻岭之阻,又无深沟重堑之隔,宛如只徜徉于狼群中肥美羔羊。
但千百年间,其蓝稳坐东南,虽不能说寸土不失,却也可称独善其身。
这不可思议景况,只因其蓝有座得天独厚天然屏障。
——璇玑洲。
璇玑洲有二。其中大璇玑洲黑泥覆没,蒿草密布;小璇玑洲水道星罗,险状环生。交织水道,以千万条计,莫说外人看要头晕,就连土生土长本地人,也常有迷路。
回伯露出个嫌脏表情,手却牢牢抓住他双腿,在阵“轻些轻些!”呼痛声中,按许久。
片刻,冰火交杂之痛都能咬牙忍住屈方宁,满脸眼泪鼻涕,瘫倒在地。
“回、回伯,你让人生不如死法子,当……当真多得很……”
回伯咧嘴笑,端水起身,招招手,示意他快点进去。
口中却极轻地吐出句:
回伯叹息声。
“残缺掌法,只配这残缺人。命理不可违,不信命,却害你。”
“不。”
屈方宁将手巾摘下,宛如摘下张灰白面具。
“是自己要学。你能教,不知多感激。”
故意顽皮,轻轻戳把他软软面颊。
却听阵杂驳混乱呼吸响起,月光朗照之下,屈方宁十根手指已经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,连手腕、小臂至肩肘,也痉挛不已。
回伯忙伸出残缺四指,探他手背,只觉片炙热,往上碰到手指,却如坚冰般寒冷。
分筋错骨,火炼寒冰。勉强为之,生不若死。
他苍老脸上流露出不忍之色,伸出二指,本要打个手势。转念想,却是开口。
然而最可怕之处还不在此。
——大小璇玑洲,会“变”。
并非风云异色,天降流火;也不是水漫泥沼,地沉深渊。
只有征伐过其蓝战士,才懂得这种变化可怖。
晨起时,由东至西南条笔直无虞道路,傍晚落灶看,太阳居然到正前方;夜宿前,两只脚明明朝北放得好好,半夜望见北斗枢星,却在左侧。
“御剑天荒目光如炬,你凡事但凭自然,万万不可作伪……凭你如今小小伎俩,招也瞒他不过。”
屈方宁泪水朦胧眼睛,瞬也恢复清明。
他坐起身,以种细如蚊蚋,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,恭谨无比地答道:“是,谢先生。”
其蓝夏天,又与别处不同。
北草原妺、离、习、亡水四支,因天气地理,风光各异。离水是四水中最丰美支,水路纵横,沼泽满地,鹰飞鱼跃,四时不绝。
月光下,他双眼睛疲惫之极,嘴角却露出笑容。
“点儿也不后悔。”
回伯默默接过汗湿手巾。他实在已经不知如何开口。他突然惭愧地发现,这同生活七年少年,实在比他想象坚强得多。
身后却又换成那软软嘻笑声。
“回伯,你要是心疼,就给捏捏腿,膝盖都麻。”
“疼?”
声如金石交鸣,隐约带着些幽远琴韵,因常年不开口,还残留少许沙哑。
“疼。”
屈方宁很快地回答。
“疼得脑子都空。想死,想把甚都撕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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