屈方宁先前续骨疗伤,全靠口真气支撑。此时柳云歌掌力已撤,全身剧痛难当,身上白袍汗得透湿,脑中也沉沉眩晕起来。心中嘶喊几千几万声“回伯”,身上却无半分力气。耳听马蹄声远远传来,眼前人影逐离去,几名亲兵扶起自己,焦急地叫着“将军”。他眼前阵阵模糊,竭力撑开眼皮,却止不住困意如潮,就此昏然睡去。
这觉极其漫长,及至痛醒,已是第二天深夜。眼前灯火
握,问道:“你手被谁折断过?”
屈方宁嘴唇动,却不说话。柳云歌似知他心意,道:“此人劲力浑厚,至刚至强,将你双手骨骼经脉,瞬间悉数废断。若非如此,天罗内劲早在年前便已反噬自身,三焦六脉错乱,心络气格淤塞,其苦痛折磨,非常人所能想象。即便侥幸留得性命在,恐怕……也是从此缠绵病榻,生不如死。”
屈方宁默然无语,想到当年崔玉梅直断自己十年性命,未曾想御剑折手相辱,却是阴差阳错,救他命。
谢空回在旁道:“师兄,有话便直说罢。他这手,你是救得,还是救不得?”
柳云歌正色道:“尽力而为。”嘱咐屈方宁盘膝而坐,双手伸出,与他手掌相抵。
屈方宁对九华派无甚好感,更不愿改投柳云歌门下。此时见他目光温莹,两鬓斑白,虽不如谢空回老态毕露,却也看得出岁月碾磨痕迹。他胸口微微酸,只听柳云歌道:“断骨重续,会有些疼。先替你护住心脉,以免你支撑不住。”说着,掌心便传来道暖流,绵绵不断送入他体内。屈方宁心中刚转过念,只觉双手腕骨处阵剜心剧痛,比当日被强行折断时更痛不止十倍。这下如何能忍,痛得立刻弯下腰去,手也随之滑落。柳云歌掌力吸,股黏绵之力传来,顿时将他双手牢牢吸附在自己手上。屈方宁手腕好似千刃交割,又似万蚁啮咬,痛得不曾死去,偏偏无法昏迷。痛到后来,耳骨里有如电闪雷鸣,眼前也是片血红,甚都瞧不清。依稀只见柳云歌额上、脸上汗落如雨,白发青袍上皆冒出丝丝白气,神情也愈见憔悴。不知是眼花还是虚幻,只觉他清癯面容上多好几条皱纹,似乎片刻之中便苍老许多。恍恍惚惚之间,只听谢空回在旁道:“有件事,务必教师兄得知:当年怒之下,将未臻纯熟天罗指法融入琴声,企图压制王娇鸾音魔大法。虽说受人挑衅,心中却未尝不是存试刀之意。若非心高气傲,心想要技压他人,但凡与师兄商量句话,青阳、苍梧与众师侄后辈,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。三十二位江湖后起之秀,因时之气,尽成废人。似这般罪人,师兄如不严惩,上有愧于先师,下有愧于武林同仁,今后九华派世世代代,再无颜面在江湖中立足。”
屈方宁隐隐猜到不妙,心中嘶喊:“回伯,你万万不可!”四肢百骸如同泥虫般绵软,却如何发得出个字来?
依稀听见崔玉梅、薛灵鹊争辩之声,许久,只听柳云歌字字道:“……师弟,这件事,确是你做错。”
屈方宁拼命叫道:“不是!不是!那怎能怪他?”
焦灼欲死之际,只听声古琴清鸣,谢空回抱琴立于花丛之下,含笑道:“……请掌门师兄,清理门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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