屈方宁时悲痛过度,竟至昏厥。过不多时,便茫茫然醒来。触目见人间,只觉阵厌憎,心中只是想:“回伯已经不在,又何必再醒来?”想起他当年在马市捡自己,身邋里邋遢,眉目中犹存几分傲意。在自己身边十多年,直装聋作哑,替自己思谋方略,四处打点。才过不惑之年,已是老态龙钟。虽句体己话也未说过,实则在他心中,已将自己当作最亲人。临死前喝令拜师之举,自是担心他死后,自己无人照顾之故。只是他为何定要在柳云歌手下求死?……想来他旧日同门之情,江湖之义,终究是比自己这个半途捡来弟子来得要紧。
念至此,胸口好似破个血洞,整个人空空无知无觉。木然僵卧半宿,待要痛哭场,却流不出眼泪。天将亮时,又干巴巴地睡过去。
这觉却是噩梦连连,睡得极不安稳。下午热醒次,依稀察觉阿木尔、车卞几个陆续进来,替他擦汗扇风。恍惚间打个盹,只觉四周暑热之气渐消,身上也有些凉意。迷蒙之中听见门口有说话声,不时,帐门动,人放轻脚步走进来,坐在他床沿上。其时头痛欲裂,也无心理会。身旁传来那人轻微呼吸之声,却无只言片语,似是在深深注视他面容。少顷,脸上阵温暖,却是那人伸出手来,轻轻抚摸他面颊。
他脑子逐渐清醒过来,仍旧闭着双眼。察觉御剑手离开自己脸,继而拿起他垂在身旁手,将他绑着纱布、支架手臂放在腿上,察看他虎口伤势。
他情知腕骨伤处经不起打量,假作将醒之际无意挣扎,将手撤下来,眼睛也慢慢张开。
涩暗,人影幢幢,见他醒转,均有喜色。其时脑中还未十分清醒,眼扫去,见冯女英靠坐在帐门前,以手支颐,似在打盹。他身上个激灵,刹那间急火攻心,腾地坐起,大声道:“回伯呢?”
冯女英从膝间抬起头来,昏暗之中看不清面容,声音疲倦之极:“……谢前辈有句话,让转告给你。”
屈方宁眼前黑,摇头喃喃道:“不,不。”
冯女英起身向他走来,贯吊儿郎当神态荡然无存,艰涩道:“他说:你甚都好,惟独挑情人眼光,着实不怎样。以后回江南,再找个待你好人罢!”
屈方宁明知已然无幸,仍求救般抬起眼来,死死攥住他衣袍角,嘶声道:“他人呢?他到哪儿去?”
他腕骨正在接续之时,略微动,便痛得钻心。此时却浑然忘身上剧痛,双手扭曲变形也木然不觉。
冯女英不言不语,只默默从怀中取出物。屈方宁见之下,大叫声,直挺挺往后便倒。
周世峰、罗天宇侍立在旁,见状大惊失色,忙左右,抢上搀扶。看那物时,见是块镌刻鹤纹残片,早已烧成焦木。
二人识得是谢空回之物,想到屈方宁与他素日亲厚,均有不忍之色。本想他们同门决斗,最多不过伤筋动骨,不意柳云歌杀人焚琴,无情至于斯。王六在旁也跟着唏嘘几声,小心道:“苏将军伤心成这般模样,还须借个因头,隐瞒过去才是。”
二人这才打点精神,收敛戚容,悉心布置诸般事宜。独有冯女英久立不动,忽打开张丝帕,将焦木仔细裹,放在屈方宁枕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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