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《穆桂英挂帅》“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”折,说是北宋年间,杨家将为国伤亡惨重,佘太君率后人回乡归隐,二十年后,西夏犯境,穆桂英以大局为重,擎帅印再度出征故事。
段西皮散板,重处捶人心,轻处拿人神,水灵灵绵密密把好嗓子,缠在人耳鬓间,唱进人心坎里。
敲门,龚奶奶给开,龚爷爷逆光坐在客厅沙发上,膝上就是那只老胡琴,厅当间站着个十八九男孩,头略长黑发,眉目像拿漆笔点过,樱桃口尖下颌,活脱脱个穆桂英从画儿里走出来。
他身段笔直,左手端在胸前,作担帅印样子,正唱到快板: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,唤起破天门壮志凌云,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,敌血飞溅石榴裙!
腔是腔板是板,字字珠玑,如把磨得飞快刀赫然从耳际划过,留下是英气,还透着丝丝甜。
“对,今天有人夸年轻。”
应笑侬把东西拾掇好,擦擦手:“谁这不开眼?”
宝绽递水给他:“邻居大哥。”
“他那是不解你,”应笑侬瞧见他手上银镯子,“你呀,台上台下是两个人。”
台下像鹤,到台上就成虎,亮嗓响遏行云,转睛睥睨千军。
宝绽蹙眉看着应笑侬:“你说什?”
“如意洲和没关系,”应笑侬说,“那是你和老时,……”他闷声,“眼里没别,就戏和你。”
“小侬。”宝绽坐到他身边,搭上他膀子。
“干嘛?”应笑侬稍拉开距离。
宝绽拍拍他肩膀,突然把捏住他腮帮子,团住那张脸狠狠地揉,揉得应笑侬嗷嗷直叫:“哥!轻点哥!下垂下垂!”
那人眼神转,龙睛凤目对着宝绽,接着唱:有生之日责当尽,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,番邦小丑何足论,剑能挡——
个气口,宝绽随之屏息。
那人脸上微带着笑意,袅娜地唱:“百万兵——!”
“好!”宝绽拍掌叫个好,龚爷爷胡琴罢,笑呵呵
“认识你七年,”应笑侬伸小指勾住那段银弧,“这镯子都小。”
是呀,七年,宝绽和他认识那年二十,上大三,是在唱旦角龚奶奶家里,他替时阔亭去借琴。
时阔亭是时老爷子独子,可天生不是唱须生料,开蒙学小生,后来改操琴,从宝绽唱戏第天起,就给他当琴师。
龚奶奶琴很有名,据说经三代人手,弓子上都绕着魂,宝绽想去借来,给时阔亭打把样。
他记得很清楚,那天是星期三,学校下午没课,刚进龚奶奶家楼栋,就听见楼上有金玉声:二十年抛甲胄未临战阵,难道说无有为国为民片忠心!
宝绽松开他:“不许瞎说,”他声音轻,语气却重,“如意洲是大伙。”
应笑侬张张嘴,没说出什来,只是咕哝:“仗着比大两岁,成天教训,还指着这张脸吃饭呢!”
宝绽瞥他眼:“你在台上凭是嗓子,不是脸。”
应笑侬不吱声,把箱子里零碎东西拿出来,重重搁在地上,宝绽叹口气:“放心,都二十八,不会干傻事。”
应笑侬撇嘴:“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傻人。”他是说他飞蛾扑火,头破血流也要撑起如意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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