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人没走,端端坐在台下,宝绽上去先鞠躬,不卑不亢:“对不住,怕您久等,穿着素衣子,清唱段三家店。”
真没有伴奏,褪去所有喧嚣浮华,只用把赤条条嗓子,他平实地唱:“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,尊声过往宾朋听从头——”
《三家店》,也叫《男起解》,这里唱是秦琼发配登州、怀念亲友段,唱腔朴实无华,若说双投唐是锦缎,它则是布衣,是最没有彩头出戏,却让宝绽三言两语,唱出真情实感:
“舍不得太爷恩情厚,舍不得衙
张雷皱眉,低声问萨爽:“你们怎都叫宝处,”他意思是不够尊重,“明明该叫宝团……”
“宝处宝处宝处!”这时小牛急惶惶跑进来,“先别歇!”他拿拇指比着外头,“客人让你再唱段!”
“凭什!”时阔亭第个不干,“都累成这样,还唱什!”
“就是,”应笑侬敲边鼓,“说好只唱段,咱们宝处是千金嗓,哪那不值钱,他让唱就唱。”
“小侬,”宝绽解开马褂,告诉牛经理,“你去回吧,能唱,让他等等。”
先来,接着宝绽调门,走高步:“说什真龙下天堂,孤王看来也平常,”他气势全开,有大花脸慑人架势,“唐室江山归兄掌,封你个字并肩王!”
他调门已经很高,宝绽必须比他还高,他两脚扎稳台面,嗓子挑上去:“讲什字并肩王!”只听啪嚓声,像是有什东西碎,“你好比人心不足蛇吞象,你好比困龙痴想上天堂,任你纵有千员将,雪霜焉能见太阳!”
这嗓子不愧叫玻璃翠,透得像玻璃,润得像翡翠,抑扬顿挫、婉转雍容,别说台下观众,连张雷汗毛都竖起来。
宝绽是最好搭档,能激发对手热忱,张雷在市剧团七年,从没有过这激动时刻,仿佛不是他在唱戏,而是戏在唱他。
他稳住心神,慢下来进散板,在这里,宝绽还有最后次翻高,高度要比全段任何处都高,可戏到这关节,已经没有翻高余地,无论是台下观众、台上张雷、侧幕邝爷时阔亭,还是后台应笑侬,都替他捏把汗。
“还等什等啊,”小牛脸着急相,生怕钱跑,“他就三十分钟!”
“那也得等把戏服脱。”
“脱什,穿着正好,”小牛要上来拉他,“快上去!”
“师傅教,宁穿破,不穿错,”宝绽横眉对他,神色凛然,“不能穿着王伯当去唱秦琼,让他等。”
嘴长在人家脸上,小牛没办法,只得唠唠叨叨去,宝绽也不磨蹭,脱下大褂箭衣,只披件白衫子,徐徐走上台。
可宝绽只是微微抖扎巾,像个横刀立马英雄、个睥睨天下王者,胸中似有大江大河,只从张嘴奔涌而出:“王伯当——错保无义王!”
这就是《双投唐》,戏里两个枭雄,戏外对魁首,洋洋洒洒段故事,让听故事人心潮澎湃,久久不能平静。
宝绽和张雷双双回身,走下场门回后台,大家伙都等着,给他们递水解行头,只是文戏,俩人却像拿汗洗,湿漉漉相视而笑。
“宝处,”陈柔恩递手巾,“快擦擦。”
“先把头掭,”邝爷说,“让宝处坐会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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