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实毓坐于榻前圆凳上,沉声问:“陛下须对老朽说句实话——如今发作时,究竟有多疼?”
皇帝睁眼看他:“可以忍。”
陈实毓摇头:“陛下毅力惊人,但须知人精神如根牛筋,哪怕再坚韧,拉到极限也会断裂。
“陛下近来头疼愈频、愈烈,短暂失明之症却再也没有发作。说明病灶不在眼,在脑。老朽还是那几句医嘱——万不可再劳心劳神,放下朝政休养龙体,每日以汤药辅佐针灸,剧痛难忍时适当服用曼陀罗。”
皇帝反问:“倘若切按先生医嘱,朕这头疾便能彻底治愈?”
蓝喜疾趋几步,扶住皇帝身躯。
皇帝身躯微微颤抖,仿佛某种力量被他极尽控制后仍泄出点余威。
蓝喜恍惚感觉,皇帝像是在与什看不见巨大之物搏斗。他颤声问:“皇爷……可要宣太医?”
额角冷汗渗出,中单湿透,皇帝几乎将他胳膊捏折,方才咬牙道:“不宣。密召陈实毓过来。”
“奴婢这便去。”蓝喜忍痛扶他在榻面躺下,“皇爷稍候,应虚先生如今已居于外廷待命,片刻便至。”
景隆帝忽然起身,手按御案边沿,如华表直立于玉阶之上。
正在奏事工部*员惊,将吐字眼倒灌回喉咙中,打个响亮逆嗝,忙跪地请罪。
景隆帝没有看他,也没看文武百官,将目光遥遥越过午门城楼。日光照得他轮廓煌煌有如日晕,场中众臣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神情。
片寂静中,皇帝开口,语声平和:“诸卿所奏之事,均由通政使司汇总,交由内阁商议。退朝。”
在御座后方随侍蓝喜当即上前,虚虚托住皇帝手肘。
陈实毓微怔,叹道:“老朽不敢妄言欺君,只能说,可以减轻症状与疼痛。三分治,七分养啊陛下。”
皇帝道:“只有无法根除病,才要养大于治。应虚先生,朕之前提议,你真不再考虑考虑?”
陈实毓起身,拱手深躬:“老朽惭愧,惭愧至极呀!纵使尽力钻研,也难行医圣华佗之举……不瞒陛下,就在本月初,老朽试着为两名头疾濒死、自愿开颅患者施术。结果这两人,个术后再没有醒过;另个醒是醒,且意识完整、口齿清晰,老朽窃以为成功,欣喜难当,他却在数日后突发高热,不治而
皇帝闭目不语。
不多时,陈实毓脚步匆匆地随蓝喜进入殿内,见状二话不说,诊脉下针。
每根长针都在麻油灯盏上蘸过油,用灯火烧得通红,深刺头部、颈部主穴。蓝喜从旁看过多次,依然次次心惊肉跳。
而后,陈实毓又以火针频频点刺整块头皮。良久之后,听见皇帝慢慢吁出口气,他才松眉宇间紧张之色,小心地收针。
蓝喜取棉巾给皇帝擦拭额上细密汗珠。
咫尺之间,也只有他能看见,皇帝攥着御案边沿手,指节凸出、指尖发白,仿佛使极大力气。
蓝喜心头凛然,却不敢做声,低头保持着搀扶姿势。
短短数息后,皇帝慢慢松开手指,不受他搀扶,步履平稳地离开御座,向后进入奉天殿。
群內侍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,皇帝穿过大殿进入右次间,过门槛时趔趄下,当即吩咐:“都出去!关殿门!蓝喜!”
內侍们忙躬身后退,将次间殿门关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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