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实毓向后摆手:“救人如救火,什也别说!”
……还有救,还能救!苏晏时脑中空白,大悲大喜变换太快,把他全身力气都抽空。
他愣怔几秒,才跌跌撞撞地追下楼去。
在养心殿侧殿,有间专为陈实毓设置治疗室。去年秋,苏晏离京后,陈实毓按照苏晏以前提议,把治疗室所有器械工具在使用前都用滚水烫煮过,地板四壁也时常用热醋熏蒸,尽量做到干净整洁。
如今正式派上用场。
酒里不可能有毒,皇爷也不可能让他殉葬,这又是个局,为向在场重臣,与将来得他们传扬更多人,证明他苏晏是何等忠臣烈士,同时也意味着像这种连性命都可以慨然献上忠烈之士,是万万不会仗着与嗣君交情,擅专弄权,左右圣意。
而故意把赐酒之举放在病榻前,使他成为通过考验托孤大臣,又让小爷拜他为师,这是为他以弱冠之年跻身朝堂最上层,扫清最后障碍。
用心至此,苏晏虽有点介意自己也被设计,仍痛快喝那杯酒,陪皇帝演出君臣大义。
——但是,再多大义又有何用?他皇爷没有。
那时,并肩坐在高楼,望着朝阳下江山,皇爷将头垂靠在他肩膀上,动不动,熟睡般。
景隆十七年,乙未年冬,帝崩于养心殿,享年三十八岁。
举国大哀,千里缟素,遗诏传至天下各府州县,官民无不身穿衰服,对着帝阙所在方向,痛哭不已。
哭丧必须持续三日,这不仅仅是礼制规定,更是臣民对这位治世有成皇帝最深切悲痛与哀悼。
苏晏身穿素服、白纱帽,从群痛哭流涕*员身边走过,寒风中张粹白如瓷脸,白得冷漠且无血色。
有*员停下恸哭,朝他背影露出不满之色,故意大声道:“皇上升遐,举国哀悼,他苏清河却颗眼泪没掉,简直大不敬!”
苏
苏晏想起四个字,“回光返照”,可是现在连回光也落下虞渊去。
宫人们惊慌失措地冲上楼来,后面跟着陈实毓。
自从太后上次禁止他再提什开颅术之后,他这两个月就直在得阁待命,因为担心龙体也不敢离宫,就这干着急。好容易听说皇帝突然醒,结果只顾着召见大臣,他就在养心殿侧殿徘徊,想给皇帝再把把脉。
脉没把到,又听说皇帝与苏大人登楼去,这下老爷子更是焦急:躺多久人,突然醒,又直接走动,怕不是回光返照!连忙招呼宫人带着担架上楼,气喘吁吁地叫道:“快快!平放,动作要轻,用担架抬。”
苏晏就这茫茫然站在原地,看他们抬走皇爷。他突然惊醒似,叫陈实毓声:“应虚先生——”
“可不敢这说!”另名*员阻止道,“难道你不知托孤赐酒那事?”
“什赐酒?”
于是*员把圣上如何临终托孤重臣、当众赐毒酒试探,苏晏如何心甘情愿地饮酒殉葬,五十说。那个不满*员先是愣住,而后摇头感慨:“竟然如此忠烈……唉,不如他。”
苏晏听见随风飘过来字眼,又仿佛什也没听见。龙床前地板上,那杯碧沉沉酒搁在面前,他从酒杯上抬起眼,撞进皇帝眼眸里。
那瞬间,他什都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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