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穿过官道,朝五里驿对面山坡拾步而上。上次皇爷在这里送别他,遍野春草茸茸、花木招摇;如今他来送别豫王,满地皑皑白雪压着枯萎草根。
远远就看见,豫王果然坐在那块“京畿重地”大石碑顶上,身穿暗龙纹玄色曳撒,手执马鞭,搁在曲起膝盖上,另手按压着身下冰冷坚硬岩石,向着北方天际凝望。
苏晏走近,仰头看他,唤道:“王爷。”
豫王低头,目光与他相接:“叫错。”
“将军?”
但沈柒不会叫苏晏与豫王断绝联系。因为他知道豫王是个不定数,可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大铭局势,苏晏若是以首辅为目标、以江山为己任,就必须好好处理与这个前任军神公、私关系。
苏晏心中感动,握住沈柒手:“七郎……”
沈柒道:“别谢。你用自己性命引开追兵时,也没谢你。”
你两体心,生死与共,无需言谢。苏晏手指用力握,微笑起来:“嗯。”
荆红追脸色有点发绿。他认为自己度量,还有对大人体贴、尊重和顺从,要比沈柒多十倍。可就是因为不像对方那般会巧言令色,故而在“如何时刻打动大人心”这方面趋于弱势。
大年初八早,苏晏就让小北套上马车,送他出城门去五里驿。
荆红追之前用跪在床前踏板上做深刻检讨,和“再也不打着为对方着想旗号自作主张”保证,终于取得苏大人原谅,并且让苏大人对他重新“习惯”下,如今正处在失而复得黏人期,就想陪苏晏起去。
——当然,按荆红宗师说法,这不叫黏人,而是贴身侍卫职责所在,他贯都是这尽忠职守。
苏晏犹豫下,对荆红追道:“谢谢你,阿追,但还是个人去吧,有些话想单独说。”
既然这是苏大人意愿,荆红追不会强求,还准备如果沈柒固执地非要陪同,他就出手留下这疯狗样锦衣卫。
“没错,但不是在这里。”
“……槿城?”
豫王笑。
苏晏知道他生得雄健而俊美,却第次发现他眼中毫无阴翳地笑起来时,竟然是这般夺人眼目,像烈火,像战旗,像陨落后又升起星曜。
豫王抖落马鞭:“抓
他得加紧修炼,这可比练武还难。
苏晏坐着马车来到五里驿时,只看到豫王车队,没见到他本人。
“你们家王爷呢?”苏晏问王府侍卫统领华翎。
华翎答:“王爷说,大人知道他在哪儿。”
苏晏想想——还真知道。
孰不知锦衣卫今日不仅不疯,还特别通情达理,对苏大人说:“送完行早些回来。日后豫王若写信给你,你看完后莫要回以文字,信件也要妥善保存,以免落入他人之手。倘若有事要告知他,派锦衣卫密探暗中传达。”
苏晏怔之后,明白沈柒用意:
豫王离京就藩,并非他自己与朱槿隚、朱贺霖父子之间事。所有曾经被削兵权、圈禁在封地亲王和郡王,都会把眼睛紧紧地盯着他。
宗室们会揣度、观望、盘算着这是新君释放出个什信号,而他们能不能借着豫王这股东风,也翻翻身子。
这时谁与豫王有密切往来,都会被卷入这个不知暗藏着何种诡秘走向旋涡,成为众矢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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