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贺霖先是半歪着脑袋,仔细端详他,无喜无嗔眼神看得苏晏有点发毛,继而拿书手臂压在炕桌上,把上身探过去些,压着嗓子问道:“听说两年前,那个阿勒坦曾经中毒濒死,是你把他衣袍扒光,骑在身上摸来摸去,摸活?”
苏晏朝他还礼:“哪儿能呢,以前皇上孩子气,现在可成熟稳重多。”
富宝说:“那是,皇上如今越发有威严,小都快忘记他幼年时模样……苏大人,你也忘记忘记?”
苏晏琢磨出点说客味道,笑道:“好好,以前是以前,今后是今后。”
富宝心满意足地请他进殿去。
隐隐听见脚步声,朱贺霖便立刻坐回罗汉榻上,摆出副好整以暇姿态,呷着茶,把手里书册慢悠悠地翻过页。
过去缅怀母后,再摸摸里面新挂花灯,聊以慰藉。二来,他不愿占据养心殿。
养心殿是景隆帝以前常住之处,殿内切都维持在“先帝驾崩”前模样。朱贺霖命人照常打理着这里,花木、香墨,哪怕桌面果盘与茶汤,都得按他父皇在世时每日准备。甚至连四时衣物,也得按他父皇身量,套不能少地做好,挂在衣柜内。
——就好像先帝随时会从极乐世界返回,再坐回养心殿龙椅上样。
宫人们私底下都说:咱们这位新皇上孝顺归孝顺,但是不是有点太过“痴情”。
这个“情”并非男女之情,而是父子之情。但无论是亲情、友情还是爱情,太过执着放不下,于许多人眼中便有股病态味道,便成所谓“痴”,然后进步地担心起,会不会由“痴”变为“疯”。
看到这幕瞬间,苏晏陷入恍惚,仿佛身金冠龙袍坐在那儿,是年轻时皇爷。他眨眨眼,立刻回过神——这只是天子装束带来错觉。
朱贺霖是朱贺霖,朱槿隚是朱槿隚,他从未把他们两人混同过。
“小爷找?”苏晏很自如地问道。
“对,有点事想问问你,坐。”朱贺霖卷着手里书册点点炕桌,示意他坐在罗汉榻另侧。
苏晏往日与他随意玩耍惯,这两个月也适应他新身份,把靴子脱,盘腿坐上榻:“什事,你问吧。”
只有苏晏知道,朱贺霖是真在等他父皇醒来——与他起,每日每夜地等着、盼着。
苏晏在乾清宫东暖阁前,遇见侍立门外富宝。
富宝,还有成胜,作为新帝在太子时期就陪伴左右身边人,如今分量已经是内官里数数二。连依然在司礼监守着玉玺蓝喜,与他们相比,都有些日薄西山气息。
富宝今年业已十六七岁,比刚认识苏晏时稳当多,但面对苏晏时笑容,仍与当年无异。
他躬身行礼后,说道:“苏大人可来,小爷……皇上可等好阵子,小站在这里,听里面脚步声踱来踱去,会儿要茶、会儿要果脯,似乎正变着法儿打发难熬等待时间,就跟从前在东宫等大人来时,模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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