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天晚上,麻药过劲凌意疼得睡不着,连翻身都做不到。
病房里只开盏小灯,伤口刀割样,他轻微呻吟,额头汗。不知道几点钟时,进来个高大身影。
“你东西,自己保管。”厉醒川将装脐环袋子丢在枕头边。正要走,只手却轻轻将他袖子拉住。
“等等……帮叫下护士……”
声音听来很虚弱。他低头看眼袖子上手,面无表情地按下呼唤铃。
没多久,有人来推凌意进手术室。毕竟才二十出头,没经过什生死大事,他紧张得嘴唇发白。
“你家人呢?手术后谁照顾你。”护士问。
“就自己。”他不肯多说。
这趟是瞒着他妈凌素慧来,目就是为拿钱出国,开始真正新生活。
当天下午厉醒川刻意晚来,到时候手术已经开始。
捐肝手术定在周后。
那是个阴天,外面黑云密布,空气湿得发腻。身病号服凌意坐在病床上,双手抱膝望着窗外,远山被厚厚乌云遮得只剩个尖顶。
前天晚上他跟亲生父亲吴仕千又见面。活二十几年,父子俩见面次数几乎全集中在这周,当然不是因为吴仕千突然想起他这个儿子。
是因为这颗肝。
他伸手摸摸上腹。
不出分钟护士就赶过来,问:“怎,哪儿不舒服?”
凌意嗫嚅着说不出口。身经百战护士笑着凑近,听到半就说:“想排尿排不出来是吧,
继父病房没人,只有床上搁着套衣服。刚要走,护士进来撞见他,“隔壁二号床病人你认得对吧,来,他东西交给你。”
个透明无菌袋,袋底有件金属物。厉醒川用食指和中指夹住袋口,视线移至袋底。
“是个脐环,从他身上取下来。”
“现在打脐环越来越多,差不多每周都能遇上。不过是觉得……”
护士闲聊未停,厉醒川眼前浮现那张白净清秀满是雨水脸,瘦得比书宽不多少腰。他把袋子拿起来看眼,然后收进外套。
从小谁也没瞒他,自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亲生父亲另有其人,只是不知道是谁,还以为早就死。长到22岁,有天突然被人告知他爸不仅活着,活得好好,而且还活得有滋有味、有权有势,是高高在上市之长,虽然是副。
起初他倒确开心几天,幻想终于有个人能把自己从火坑里救出来。后来却发现,根本不是他想那样。吴仕千抛妻弃子在先,另攀高枝在后,如今不仅没有要认回他意思,反而想从他身上割半肝走,治好自己肝硬化病。
生活真够讽刺。明明只剩这副身躯尚算健全,却还有人想榨他油、喝他血,把他身骨头剔下来当柴烧。更讽刺是这些人占据着舆论制高点,你不接受盘剥,就戳着你脊梁骨骂你不孝,你提出等价交换,就指着你鼻子骂你利欲熏心。
都说血浓于水,救亲生父亲应当义不容辞,可他被欺负被侮辱时候,所谓父亲又在哪里?
对吴仕千而言凌意根本不算骨肉,充其量只是知青插队时犯个错误而已,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错误。用吴仕千话说,凌素慧才是造成这个局面根源,不让她生她偏要生,早早流掉不就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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