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边寂静中,倪素看向对面那张书案,案上放着只纸鸢,她站起身走过去,伸手拿起它。
这是只莺。
他亲手削竹篾,亲手添颜色,从骨到形,无处不美。
张敬尸首是贺童等人收殓,倪素捧着那团好像随时都要消散光,跟在他们身后,与他们同行。
张府大门她进不去,她便在门外与那些抹泪读书人块儿站会儿,天色很快黑透,可这场雪还没停。
她站很久也没动,身上积雪粒子,冻得她浑身僵冷,她不知道这个人世为什有时候会这样冷。
冷得人骨缝里都结满冰。
回南槐街路上,街边灯影寥落,她小心地将那团光护在怀中,带着它回到医馆。
裴知远眼眶微热,“当年与您割席,是他怕你们往后再来往,会令您也惹官家不快,倒时便不是贬官,而是与他样下场……”
到如今,裴知远才终于看懂这两位相公之间看似分道背离,却实则惺惺相惜本质。
孟云献心中更痛,他紧紧地抓着寻杖,想起自己曾与张敬说过那番“君仁臣直”话,那时起,张敬便明白他心中所想。
君不仁,则新政无望。
孟云献在贬官十四年生涯里想通这件事,君父若非真心推行新政,而只是借新政玩弄权术,那新政会失败次,也会失败第二次。
有封书信往来,但此时,孟云献也能领悟张敬为何要这做。
“仅凭封雍州书信,还不能为证,而杜琮已死,更不可能洗去玉节将军身上污名,崇之,他是要用自己死,请天下人重新审视他学生名字,他桃李遍天下,临死遗言,必有人将铭记于心,只要有人肯重新看待徐鹤雪这个名字,只要有人会因他遗言而心生疑惑,他便赢。”
“他知道嘉王心性,也知道即便是,也无法令嘉王改变心意,他亦是在用自己死,算计嘉王。”
张敬知道嘉王将他这位老师看得很重,他便在今日,让嘉王亲眼看着他所惧怕君父处死他老师。
徐鹤雪冤屈,张敬死,犹如两座大山自此将永远压在嘉王肩上,且看他是要退缩,还是要往前?
推开他那间居室门,倪素翻找出所有香烛,盏,盏地点满整间屋子,然后她便坐在桌前,认真地看着那团光,期盼它能够变成他样子。
可它没有。
“徐子凌。”
她捧着它,唤好几声。
它还是那团淡薄光,悬在她掌中。
孟云献早已不指望如今君父。
重回云京后,他所议之项,也大多不痛不痒。
“崇之懂……”
孟云献掩面泣泪,雪粒子落他满鬓,“崇之懂……”
这座皇城里诸般浓烈颜色弥漫雪意与寒雾减淡,檐上日光凋敝,不似春景,宛如严冬。
张敬亦算计正元帝,趁他头疾发作,逼得他失理智,孟云献知道,若庆和殿中正元帝醒来,必会后悔今日所下这道敕令。
张敬本是他要用刀,本是他要用来震慑宗室器物,而其盛名在外,崇仰者不知凡几,正元帝免其流放之罪,许其回京任副相,原也有意彰显仁德。
杀张敬,失人心。
这个节骨眼,正元帝绝不能再若无其事地封禅泰山。
“也许,张相公从未怪过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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