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知远扶着孟云献走到政事堂后堂中,张敬离世后,孟云献生场病,今日才勉强到宫中来议事。
“你看崇之多厉害,他想让官家下诏罪己,官家纵是不愿,也不得不如此。”孟云献找张折背椅才坐下,却见旁边椅子上蜷缩着个人,他吓跳,定睛看,才见是翰林学士贺童。
“贺学士,你怎在这儿睡着?”裴知远伸手拍拍贺童肩膀,“孟公在这儿呢,你快醒醒。”
贺童听见“孟公”两字,他睁开眼睛,回头果然看见孟云献正坐在旁边,他立即起身朝孟云献作揖,但他如今这般模样却算不得体面,因为窝在椅子里睡觉,官服都有些皱皱巴巴。
孟云献看他胡须杂乱,“你这胡子怎不剃剃?”
钱唯寅嘶喊着,憋红眼眶。
若,当年他没有被念之差裹挟,若,他当年能多想想自己寒窗苦读之时反复读过《横渠四句》。
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。
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
这曾是令他读,便会觉得浑身血热先贤之言,他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个好官,可是后来他在代州为官,触及钱财,事关性命之时,他便将这些都忘。
性命算计,如今回过神来,自有雷霆之怒无处发泄,今日官家这番话,便是要他郑坚为此担责。
张敬死,昨日雪,令整个云京流言四起,如今郑坚只有条路可走,那便是要此时被关押在牢钱唯寅改证词。
只要钱唯寅承认代州粮草案实乃子虚乌有,他便能以此推翻张敬此前奏疏。
“但愿他钱唯寅识相些。”
郑坚叹口气。
“这几日除忙老师丧事,还在整理老师交给诗稿,便忘这些事。”贺童嗓
步错,步步错。
但至少,事到如今,他不敢再错,也终不惧死。
钱唯寅至死不肯改证词,郑坚与审刑院这场刑讯终究草草收场,正元帝基于钱唯寅认罪书与其上交证据,问罪牵涉代州粮草案十几名*员。
十几名犯官被处决,正元帝无法再回避这桩代州粮草案,四月初,正元帝下诏罪己,令代州改建道宫,安置饥馁流民,以告天下臣民。
“罪己诏下,官家已三日没上朝。”
正元二十年三月底,翰林院侍读学士与审刑院对丰州犯官钱唯寅刑讯长达十日,但令郑坚等人始料未及是,刑罚再重,钱唯寅竟也咬紧牙关死不松口。
“钱唯寅!本官是奉官家敕令来审你,你至今竟还不肯交代你为何要作伪证?”阴暗牢狱之中,郑坚拍桌案,怒视着那被绑在木架之上,浑身几乎没块好皮肉中年犯官。
他故意提官家,便是想借官家向此人施压。
“要认罪,非是伪证之罪,而是倒卖官粮,贪墨官银之罪……”钱唯寅脸被乱发遮半边,他艰难地呼吸着,看见那长案后郑坚脸色越发铁青,他倏尔笑起来,笑得血沫子呛在嗓子眼儿里,他咳嗽阵,吐出来,“张相公以身殉道,其心其德,光明之至!为犯官,因时私欲错十几年,枉读圣贤书,枉做父母官!但如今不想再错,更不想张相公死后因而清名沾污!”
“认罪书上字句皆不作假!钱唯寅认此罪,不认伪证之罪!此生此身无以相赎,唯有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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