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声音落来。
徐鹤雪轻抬眼睛,她裹在厚实棉被里,只露出来半张脸,那双眼睛清亮而动人,他言不发,沉静眉眼粼波微动。
“还不困吗?”
他
倪素倏尔怔,心中很难不为此震动。
大齐自立国之初,便是文为重,武为轻,天下士子无不向往入仕为文臣,他们便如滚滚洪流,而徐鹤雪则是逆流直上异端。
放弃云京锦绣前程,投身边关护宁军中从个将士做起,他与老师张敬期盼背道而驰,十四岁,个人,风雨兼程。
“好在嫂嫂并未阻止,孟相公亦劝说老师放走,亦从未后悔当初选择,唯独对老师,心有歉疚。”
徐鹤雪谈及往事,他神情似乎也生动分,“所以倪素,你不要因为不能收拣东西而难过,哪怕是尸骨,其实也都不重要,乡野亦有冻死骨,疆场尸骸相撑拒,他们从无人收殓,在其中,亦不可怜。”
“你入仕在即,为何忽然转投军中?”
倪素问出这句话,心中却忽然笼罩着种奇异感觉,她与这个人之间隔十六年距离,他年少成名,意气风发之时她将将出世,再两岁,他已声名狼藉陷于泥淖,但今日,她却在生死之外,流言之外,与他对话。
“幼时丧父,而兄长忙于大理寺事务,因此多是母亲与嫂嫂在教导于,母亲知文善画,父亲在时,她亦曾随军在侧,对父亲印象不深,大多都是母亲讲与听,十三岁那年,母亲缠绵病榻不治,临终前紧紧地攥着手,除呼喊父亲名字,便在直重复‘可惜’二字。”
自徐鹤雪老师张敬受刑而死后,倪素在来雍州路上,便直试图在纸上寻找有关于他蛛丝马迹。
她知道他母亲姓周,名妗,出身大族,自幼在纸墨堆中长大,师从徐宪叔父,手丹青神妙非常,她与徐宪举案齐眉,从太平年间到战乱之际,相知相扶,更在随军之时殚精竭虑,依靠双腿与双眼看尽边关山川,画出更为精准战时舆图。
他言辞冷静,但想起昨夜她在马背上睡去却依旧紧紧揽着他断枪,他难以形容自己心头是怎样感触,禁不住又说:“但你让觉得很高兴。”
因为她想要为他收殓。
也因为他得到她信任。
这比什都重要。
“直都很想让你高兴。”
为此,她曾险些死于胡人金刀之下。
“母亲去后,决心送她骨灰回青崖州与父合葬,”徐鹤雪尽可能地翻找自己为数不多记忆,抬起眼睛来看她,“那是自七岁后,第次回青崖州,越是往北,越是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,那时,心中便在想母亲临终‘可惜’。”
“兄长体弱多病,却好刑名之学,他做大理寺少卿之后,为修撰《齐律》耗尽心力,十四岁那年,青崖州陷落,他因此而心中忧愤病不起,在入仕前夕撒手人寰,记得那夜,在兄长灵前许久,问自己,这双手究竟该握笔,还是握剑。”
徐鹤雪舒展手掌,烛焰跳跃,暖色光影铺陈在他手中,“心中还是放不下母亲‘可惜’,想亲手从丹丘胡人手中夺回北境,夺回青崖州,承父亲之志,太平年提笔,风雨间握剑。”
太平年提笔,风雨间握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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