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嵘赶紧跑出去,只见那用长巾遮住面容年轻公子正将那位倪小娘子扶下马,范江父子两个凑上去正与他们说话。
段嵘没上前去,却暗自松口气。
黄昏之际,秦继勋从魏家军军营中回来便入徐鹤雪营帐,徐鹤雪扶着桌案坐下,面将范江倒来茶水递给身旁倪素,面与秦继勋道:“秦将军,宋嵩何时去见苏契勒?”
秦继勋说道,“德昌两次出兵汝山不成,苏契勒如今已经恼羞成怒,以为宋嵩在戏耍于他,宋嵩若再拖延,那伤及两国邦交便是他,看他是拖延不得,大抵明日,就会有动作。”
荻花露水煎茶有种淡淡草木芳香,倪素才抿口,听见秦继勋这话,她便立时抬头
“怎不说话?”
“在想该说什。”
“那你想到吗?”
倪素摇头,“好像无论说什都是词不达意,可又觉得,应该对你说些话,不是出于生者对死者怜悯或同情,你好像也并不需要这些。”
她心中敬佩这个人。
“没事。”
徐鹤雪面庞在日光底下依旧透着冷感,他那双眼睛盯着她后脑,情绪微不可见,“你为点灯,就会回到你身边。”
“可是,”
倪素迎着日光仰望天穹,金灿灿光线几乎令她不能视物,“很不明白,为什你要受这样约束,无论生前死后,你明明什也没有做错,你甚至从来没有沾过无辜人血,不知道,为什你回来代价,要这重,这难。”
徐鹤雪视线悄无声息地追随她飞扬长巾,“幽都生魂万千,并非是所有鬼魅都能有机会重返阳世,弥补遗憾,既有幸遇你招魂,便理应承受幽都约束。”
敢为世人抱薪者,虽死,而有后来者。
倪素心中难免为此震荡,凌迟之刑,污名之辱,生前死后种种苦难,从未使他自弃,亦从未令他对这个污浊世道失去所期。
本心之明,皎如白日。
虽刑罚加身而不毁其志。
风声呼呼,倪素遥望平原尽处连绵隐约山廓,“你身上还痛不痛?”
敬他皎如白日心,敬他坚韧骨,文人最美好清正隽永与武将最难得坚毅果敢都相融于他身。
“为世人抱薪者亦不该被世人辜负,”
她望着他,“无论是你,还是受困于幽都宝塔三万英魂,都想让天下人知道真相,无论是作为与你相识,还是作为个齐人,都不想你和他们名字,烂在史书里。”
风烟弥漫,玛瑙湖上波光粼粼。
段嵘跟丢徐鹤雪与倪素,灰头土脸地带着人回到营中,心中正焦灼不安,岂料不过两盏茶功夫,营门便有人来报说他们二人回来。
倪素抿唇不说话。
徐鹤雪拽缰绳,马儿引颈长嘶,停下来,风沙很轻,而前方荻花蓊郁,湖水如镜,映照片日光。
“倪素?”
他轻声唤。
“嗯?”
“已经好受很多。”
倪素看着他握着缰绳那只手,漂亮筋骨,修长指节,“可是,你很快就又会难受。”
两人之间时静默,唯有马蹄踩踏扬尘之声不绝于耳。
宋嵩已经入瓮,这意味着徐鹤雪很快就要依计入苏契勒军营之中,于众目睽睽之下,刺杀宋嵩。
他不会让她跟着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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