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跪近些。”李治继续沉声命令。
婉儿直起身子,忍痛跪着往前挪两步,再次叩拜,“妾,拜见陛下。”
李治身子微微前倾,捏住她下巴,让她缓缓直起身子,“知道朕为何不让你起来?”
婉儿静默,没有立即答话。
“即便脱离掖庭,只要那个罪名尚在,便永远都是罪臣之后。”李治倒不与她绕太大弯子,他知道她是个聪明人,苍老手指托着婉儿脸迎上刺眼阳光,“这种滋味,会伴随你世,甚至伴随你孩子世。”
天子李治此时坐在轿辇上,扶额轻揉。
德安看见婉儿走近后,在离轿辇三步地方示意婉儿留步。
婉儿领着红蕊跪地叩首,“妾,拜见陛下。”
李治并不是第次见她,去年在吐蕃王子宴上,他便见过她。那时候还是个娃娃模样,如今看来,眉眼已舒,倒出落得亭亭玉立。
只是,那马球上裹挟刀刃太过锋利,想必那刀伤得她不轻。所以,就算养八日,面色还是样苍白。
太平去正殿后不久,便有名小内侍来到后殿门前,往里面放肆地张望眼。
红蕊回来后,正好逮这人个正着,忍不住厉喝道:“大胆!你是哪个宫?”
小内侍脖子缩,看原来是个宫娥,又挺直身子,亮亮腰间腰牌,“没大没小,瞧瞧,公公是哪宫?”
红蕊认得那腰牌,天子近侍才能有这样腰牌。虽说这人是天子那边,可这事也是这小内侍理亏,红蕊心里虽怕,语气却半点不减怒音,“既是陛下身边,应该知道入殿需先通传,里面住可是上官才人。”
小内侍毕竟理亏,也不好与红蕊多做纠缠,当下肃声道:“陛下传召,命才人去中庭面圣。”
婉儿被阳光刺得难受,很快便噙起眼泪。
李治眸光微沉,这样含泪不语美人,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地心疼。他仔细端详着婉儿脸庞,她眼睛像上官仪,温柔又清澈,可柳眉微扬,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抹冷冽之意。
若是他再年轻个十年,扶植这样女人与媚娘相争,谁输谁赢兴许未有定
李治安静地看着她,并不命她起身。
婉儿直维持叩首姿态,绷扯得伤处啧啧生疼,不会儿便已疼得满额冷汗。
德安眼尖,瞥见她身子正在轻颤。他不由得往天子这边看眼,低声提醒道:“陛下,才人还有伤。”
李治沉声道:“朕心里也有伤,足足折磨朕十五年。”
德安不敢多言,瞧见李治递来眼色,他连忙带着随侍们退出十步之外,偌大中庭只剩下天子与才人。
“可是……”红蕊正欲说才人身上有伤,殿中便响起婉儿声音。
只见婉儿合衣忍痛走至殿门前,哑声道:“妾,领命。”说完,她看向红蕊,“红蕊,速速进来,帮梳妆。”
“诺。”红蕊垂首,上前扶住婉儿,快步走回殿中。
很快,红蕊帮婉儿梳好发髻,本该簪上钗环,婉儿却摆手道:“素颜面见君王虽说不妥,可今日正需要这样不妥。”说着,她匆匆扫眼镜中自己,确认没有余下任何碎发后,便命红蕊扶着,赶去中庭面圣。
武后才来含光殿传审太平,后脚天子便来含光殿中庭,绝对不会是巧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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