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中府使上下打量他两眼,越看越是惊疑,“阁下是……是四……”
“在下庶人李奉冰。”他欠身回答。
剑南道使也终于回过味来,“当真是——!您怎独自上路,不与牢州使君同前来?”
“说来丢脸。”奉冰笑笑,“们在途中走散……想来他若脚程不差,很快也将抵达才是。”
他平素是很少笑,近三十年纪,生就副温淡容色,修眉低压,澄净眼眸里总似含着忧悒水光。但他旦笑起来,便仿佛春冰将泮,在枝头点残雪都迎风舞散去,暖意融融,仿佛他掏心掏肺要营造出来场幻梦。
天未明,雪初霁,长街上寂寥扫雪声,沙沙,沙沙,像能把奉冰车轮也给埋没。他到得不巧,只有城门都尉亲来迎接,他扶轼而望,长安城街道仍旧是四平八稳,从他眼底绵延到至高太极宫,又攀上太极宫后那苍白无垠天宇。
百零八坊皆如围棋局,过去他曾是被掷入局中黑白子,但如今他不是。
如今他只是介山泽庶人。
此行他是放松。外放南方五年余,天宽地广,渐渐令他放下五年前旧事,觉得长安亦不过尔尔,功名余事,还不如读些佛经,游山玩水。
城门都尉领他到下榻邸舍,是个单独辟出幽静院落,最可喜是有道流水贯穿所有房间,汩汩涌动在足边,清澈,但堆些浮冰积雪,还飘着几片残叶。他对自己这待遇有些惊奇,但城门都尉立刻解释说,他所占只是这院落中个房间罢。
几位使者都看得呆。
他们想起来,四皇子李奉冰,在获罪之前曾是个病秧子,终日只索居在十王宅中,不问世事;先帝有子四人,宗室子弟上千,他因患病而早早退出权力角逐,绝非出众,也不得圣宠。但这样人竟也会追随故幽恪太子犯下谋逆大罪,真是人不可貌相。
河中府使时常往来京师,心思格外活络些,乃用上种新奇眼光去瞧他:他肌肤很白,腰肢很细,真像是久病初愈,弱柳扶风,但身量却高,双眸下掠便如
能有地方住就不错。过去在兴宁坊十王宅住近十年,房屋低矮,檐压着檐,东家打孩子,西家摇床板,全都听得清清楚楚。此处竟还安静些。
房中陈设寡淡,小厮春时放包袱便开始洒扫,奉冰也来帮忙,春时吹胡子瞪眼道:“您既进长安城,可要记得自己身份!”
奉冰笑笑,便踏步到门外去,不打扰。春时始终相信他冤屈,八月接到圣旨,说让他趁元会时返京朝觐,叙兄弟之伦,春时便想当然地认为新皇是要给他家郎主翻案平反,这趟来长安兴许就不用再回牢州去。从那时候起,春时便好像又找回自己从前身份——在十王宅中,在天潢贵胄四皇子李奉冰身边,他曾是最有眼色使唤下人。为这刻,他练习好久。
奉冰读会儿书后回屋补眠,再过不久,院落热闹起来。陆续来几个地方朝集使,装贡物箱奁堆满中庭。对方也来热情地与他打招呼,他们各来自剑南道、河中府,听说他来自岭南,都有些震惊:“从牢州赶来,脚程这快?”
奉冰谦和地道:“们八月接旨便动身,不敢有所耽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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