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你,”裴耽放低声音,有些嘶哑,“为什要带它来?”
奉冰淡淡回望他,“裴相定要知道?是家小厮不懂事,往行装里放下,他以为可用它在京中送礼。”
“是春时?”裴耽很快地道,“春时明明知道那是送给你,是按照你身量——”
“裴允望。”奉冰仿佛终于找回上风,于是连截断话也变得
裴耽怔。
方才那种无所适从隐秘期待终于从他眸中彻底消退,时竟好像他才是被抛弃那个。
这让奉冰觉得可笑。当初和离之际,明明是裴耽在上表里说,要与他割席断义,永不相见。
他复字顿道:“此来,是想告诉裴相,这数月光景,不会给裴相添任何麻烦。之前贡物案子是疏忽,日后若有人要疑查,裴相自可放手不管。”
“放手不管?”裴耽忽道,“你将那条襦裙都带来上都,如何放手不管?”
个生辰,都是由他陪着,两个人同过。但后来他们和离,裴耽又步步高升,想必为他庆祝生辰人只会越来越多。
那他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?
他拿袖子去揩博山炉上洒出香灰,却越揩越脏,金铜山峦透出无边际热,热得他眩晕。他又想起来,大逆案发,阖宅上下哭天抢地之际,他曾去秘书省寻裴耽,在省外等他三日三夜,也没有等到裴耽出来见他面。他又想去恳求父皇,父皇也不理他,在深秋宫门外被禁军带走,下诏狱日日受刑部逼供,要他招认自己与叛变太子有密谋。他们不敢对他上刑,就逼着他不睡觉,给他喂馊掉糠米饭,还往他牢房中放老鼠。他看着诏狱中其他人个个被拖出去,他仆从、亲眷,他们全都上东市,再也没有回来——
他在那地方熬个冬天,直到开春大赦。
他五指都抠进博山炉缝隙里,迷茫中他听见声低呼,是裴耽将他手抓出来,捧着细看,边道:“你莫将指甲都烧坏。”
奉冰脸色白,“说,是疏忽——”
“但明眼人看,都会猜测,你是想来讨欢心。”裴耽又欺近步,眸光炙热。
奉冰没料到他如此不要脸皮。凝视着他,冷淡地道:“裴相也如此猜测吗?”
裴耽目光顿时滞住。仿佛被人迎面打拳,未伤要害,但挂彩便极难堪,脸上阵红阵白地不说话。奉冰知道他向风华高蹈,然而这件事上发现自作多情,就会把他所有孤傲猜测都打回原形。
奉冰感到残忍痛快。
裴耽竟离他如此近,两人手指间是滚烫香灰,他额头险些磕上裴耽肩膀。他猝然后退,自己手抽回来,才迟钝觉出指甲处钻心疼。望向裴耽刹那,他眼中甚至蓄起疼痛水光,旋即又沉没。
他不恨裴耽,裴耽在那时候躲起来,纵是薄情寡义,但并未落井下石。但他为什要为裴耽庆祝生辰?裴耽为什,竟敢,要来为他庆祝生辰?!
天底下再没有这样恶心道理。
奉冰闭闭眼。
“草民戴罪之身,不便叨扰盛会。”他声音像从冰河底下提起利刃,传出模糊嗡鸣,“元会之后,草民便将离开长安,永远消失于裴相世界,还祝裴相从此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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