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叫你……四哥,好不好?”裴耽想想,说。
奉冰怔,回头。
这个称呼多少有些僭越,但喝醉裴耽并未意识到,眨眨眼,他好像只是想与奉冰亲昵些。
奉冰抿唇,说:“随你。”
裴耽便笑开,眼中倒映着烛光,晃晃悠悠地,颠倒
裴耽进来,便将探头探脑宾客们砰地关在门外,自己去倒茶喝,却连碰翻好几个瓶瓶罐罐。碗醒酒汤送到眼前,他抬头,便看见奉冰。
奉冰刚沐浴过,手抓着自己润湿长发,手端着汤碗。本是个下意识动作,却因对方停顿而莫名慌乱,低头匆匆将汤碗放在桌上。
“谢谢。”裴耽哑声。
周遭没有旁人,裴耽便仿佛显露出几分倦意。他默不作声地喝汤,奉冰便从侧边悄然端详。他听许多裴耽故事,读过许多裴耽诗文,但却是第次认真看他脸。少年比他还略高半个头,眉眼分明如画,眸中有沉默光,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要老成些。
是个好看陌生人。
可恶裴耽。可是当他真入眠,却竟然前所未有地做个春梦。
他梦见是八年前,自己与裴耽新婚那夜。
*
梦开头是在太极宫前殿。
奉冰与裴耽同穿着大红吉服、奉玺绶宝函,迤逦过承天门、嘉德门、太极门,入太极殿,面圣行大礼。皇帝、皇后端坐上首,衣装姿容都庄重肃穆,遵从礼官唱赞行事。他与父皇之间隔数十重丹陛,天子华丽冕旈披落下来,奉冰看不清后头脸容,只听见父皇温和地问他:“这是朕钦点新科状元,你看看他文章,喜欢不喜欢?”
裴耽扶扶额头,似乎酒醒几分,便要去沐浴。奉冰又忙给他捧上衣裳。
“……是皇后准备。”奉冰自己也有些尴尬。
裴耽接过,奉冰时却还没有放手,两人僵硬地对立,手指各自攥着衣裳角,望着对方。裴耽忽然问:“该如何称呼你?”
奉冰蓦地别过脸去,“你高兴怎叫便怎叫。”
裴耽手沿着叠好衣裳纹路往上抚摸。奉冰知道那上头暗绣缠枝并蒂莲,不知为何,他自己却先脸红起来。
内宫千步廊上,父皇朝他负袖而笑。他手中尚还捧着裴耽应试文章,“论舜不杀象”,他回答说喜欢。
谁会不喜欢裴耽?那是任何人看眼就会爱上少年,那骄傲清朗。
“象再是凶顽,虞舜也不杀他,这篇文章,合当给你大哥看看。”父皇顿顿,又对奉冰道,“这个状元郎锋芒太盛,给谁都不合适,朕想不如给你。”
他抬起头,自己却已经身在十王宅中。狭窄卧房四面落帘,张大床静默地铺开,九枝灯上雕琢龙凤,光焰盈盈地颤抖。他在百无聊赖中琢磨父皇意思,或许是要压压裴家气焰,又或许纯是不欲裴耽攀附其他有野心皇子,雷霆雨露,是帝王惯用手段。
本朝男子相婚已属常事,但状元尚皇子到底是头回,太常官在典仪上很是做些推陈出新花样。皇宫里拘束多,出来便没禁忌,裴耽才名在外,被群好事者簇拥着吟诗属文、灌酒行令,路行到卧房前,换韵、次韵、押题,便在这门前裴耽又连占五首,他们才终于肯放裴耽进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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