愈来愈深重迷惘将他锁住。自他抵达上都,裴耽帮助、袒护,他都看得清清楚楚,他甚至觉得裴耽是留恋于他,在功成名就今日,有意要演场迟到深情。裴耽是那高在云端人上人,而他已经卑贱
他小心碰碰,画轴只露出最外边点角落,题着“永治廿七年四哥寿辰”。
“哐”地声,他登时将匣子合上,面如火烧。不必再看,他知道这是什画。
再往下数,到第十只匣子。他想自己与裴耽在起仅过三年生辰,这卷总该与自己没有关系,咬牙将画轴展开,竟是幅数九寒梅图。
“永治卅二年十月十八冬至,广佑元年二月初九寒尽。”
在这样句干瘪记叙旁,梅树枝干奇崛傲岸,九朵寒梅迎风冒雪,却全都没有上色,只亭亭地,留在寥落寡淡、永不会终结寒冬。
奉冰穿过后院梅林,径自迈入裴府后花园。
可这座裴府实在太大,又不点灯,他闷头走大半天,竟未遇见个仆婢。假山玲珑,曲径通幽,只成萧萧夜风游乐地。奉冰低头呵呵手,他只到过这里次,凭着记忆,先看到是个月前裴耽作画那座八角小亭。
那小亭落几面暖帘,奉冰走上去,书案上砚台压住幅未完成画,似乎只是株梅树,却没有画上花朵。砚台里墨汁都结冰,狼毫笔潦草地搁在旁,奉冰看便忍不住去把砚盒盖上,又将笔搁入白瓷笔筒,做完这些,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傻,闷着头三两步匆匆走下小亭。
他辨不清方向,眼前却有座亮微灯小屋舍,他想点灯地方总该有人,便凭心里股浊气,径自推门而入。
这却是间书斋。
*
永治三十二年正是去年,先帝驾崩,新太子登基,并于今年改元广佑。
奉冰将画轴放回去,二十余只漆匣也都依原样摞好。站在原地,发许久呆,突然嘶声喊:“裴耽!”
没有人应。
这座冷清清书斋里是真没有人。他这声喊,便如惊破片空虚,火光颤动,唯有他个人影子扑朔在墙上,合上未合上书卷都翻出簌簌声音,仿佛在徒劳地应和他。
骤然寂静。四壁都是高高书架,中央十二折锦屏前垂吊着盏小灯,护在重山纹样纸纱笼中,于是放出光也如重峦叠嶂,云遮雾罩。锦屏后头便不再有灯,奉冰绕过去,身影便陷入晦暗里。
看见种种书案文房,他有些后悔,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读过圣贤道理人,不应当这样暗闯他人居所。
但是这书斋地上也堆满书册卷轴,让他迈步都不得不小心翼翼,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——这就是裴耽书斋啊。他想。真是个读书破万卷,屋扫不清状元郎。
“咔”地声,脚后跟竟踩到支笔,他忙避开,下意识弯腰捡起。捡起来,察觉不妥,自己捡它做什?于是别别扭扭地要将它放回原处,眼风却瞥见地上叠三摞长长金漆匣子。
从形状来看,匣中装应是画轴。与四周乱糟糟摆设相比,它们显然是精心摞好,漆面上花鸟祥云光洁如新,似乎得到妥善珍护。奉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,将那匣子上搭扣轻轻按,便看见里头装裱精致画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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