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山深处,道如羊肠,冷风肆虐,像无数把刀子往他脸上割过。裴耽所骑乃是北军战马,剽悍绝伦,山石溪涧间纵跃如意,他死死握紧缰绳,目光则错也不错地盯着天上那个盘旋黑影。
当那苍鹰压低飞行时,他终于觑准个时机,令马儿步伐慢下来,自己弯弓搭箭,抬臂向空中瞄准——
铁箭倏地破空射出,似乎钉入苍鹰翅膀,那鹰吃痛地长啸声,蓦地又向上直飞,利爪松,那野兔便从林间坠落下来。
裴耽惊,纵马已来不及,自己下马滚过草地,正好将野兔接住。
草地上遍布碎石积雪,他后脑又不知磕碰到什地方,发起痛来。但低下头,小野兔似乎也摔晕,双眼紧闭,四条腿耷拉着歪躺在他胸前,而包扎过那条伤腿又渗出血来。
他冷不丁盯住手中小野兔,目光阴晴不定,片刻,又松弛下来,笑自己莫名其妙。
世上总不会有这巧事。何况就算那死掉当真是小畜生母亲,又怎样呢?
他笑着问小野兔:“会背麟之趾吗?”
小野兔懒洋洋看他眼,好像觉得他是个傻子。
裴耽慢慢坐起身,兔子两只前脚搭在他屈起膝盖上,脚爪呲啦呲啦地抓挠甲衣下摆刺绣。他扯扯嘴角,凶巴巴又道:“爪子收起来!”
圣人放裴耽走。
天已近午,裴耽与仆从们到处水塘边,简单吃些干粮。仆人笑话裴耽怀里这只不懂得逃跑傻兔子,兔子却好像能听懂人话,将脑袋都藏起来。裴耽只得拍拍它。
郎主心情不好,下人们也能看出来,都不多打扰。午后裴耽便自寻块枯草地,望天仰躺着,小野兔又从他衣兜里鬼鬼祟祟地探出头。
它伸舌头软软地舔舔裴耽下巴。
裴耽皱皱眉,瞪住它:“你什意思?”
他突然阵迷茫。自己这是在做什?为只无情无义小畜生,险些连命都不要。
他抱着野兔踉踉跄跄站起。环顾四周,已没有任何能辨识熟悉之物,也听不见任何属于人声音。山上天黑得早,他以为自己不过是策马狂奔小会儿,却不料日影已然西斜,将山林间残雪都照出瑟瑟金色,偶尔有鸟雀飞过,抖落
兔子不听,心不在焉地往别处看。
裴耽想,原来色厉内荏人是他自己。
就在这时,附近仆人尖叫声:“郎主——!”裴耽还未及反应,头顶半空中竟有只苍黑色角鹰飞速俯冲而下,羽翼搅动林风,将裴耽狠狠拍倒在地!继而双爪成抓,捞起那只小野兔,便猛振翅直上云霄!
裴耽半身被那苍鹰拍击到后头岩石上,脑后阵剧痛,但他顾不得这许多,当即撮唇唤马,声狠狠“驾”!便追着那苍鹰往山中狂奔而去。
*
小野兔不仅舔他,还拿湿漉漉鼻尖蹭他脖子。
裴耽觉得真可笑,活二十五年,却要只小畜生来安慰自己。两手架住傻兔子两只前脚,将他举在半空,严肃地道:“你同情?”
小野兔未受伤那只后脚往后直蹬,大脚掌“啪嗒”打过他胸膛,挑衅般。
裴耽:……
小野兔皮毛虽然颜色很土,但胜在油光水滑,他薅着薅着,忽想起方才小亭下那只母兔子。似乎也是灰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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