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低头望着她背脊,突然道:
“女人喜欢金银珠玉无妨。以后向讨。”
席银不禁伏下身去,想要去捡离她最近那颗东珠,谁知珠子却被履(2)踩住。
随即听头顶传来个声音。
“不准捡。”
她骇跳,忙捏手指。
抬头见张铎低头正看着她,“物凭人而贵,亦因人而贱,你自己慎重。”
李继看张铎眼,见他略颔首,这才出声道:“陛下,太子年幼,不知实情尚有可原,况其正位东宫以来,并无……失德之处啊。”
皇帝掌狠拍席案:“养于此等贱妇裙下,其何以即位大统!中书监,朕……”
话至此处,皇帝只觉自己心肺阵剧痛,腥气上涌,几令他作呕。
他分不清此时心中是大怒还是大悲,但为求说话顺畅,批命地把那口散发着恶臭气给吞咽回去。
“朕……朕即废郑氏为庶人,押廷尉候审判罪,其子并罢黜!赐……赐酒”
虽然牙齿龃龉,心痛地几乎落泪,却最终还是开口道:
“朕……拟诏。”
郑氏闻言,不可思议地望向皇帝,惨声呼道:“陛下!阿律是陛下太子啊!”
皇帝忍无可忍,抚摁胸口,回身几步逼近郑氏,直把她逼得缩抵屏风。
“你与逆臣密谋,指使贱奴行刺朕时候,为何不想朕是他君父啊?”
赵谦背寒。
宋怀玉见皇帝手握成拳,不断地在大腿上磋磨,知其被张铎震骇,忙上前道:“张大人,太仪殿上,还请慎言啊。”
赵谦张口喝道“太极殿议国之务。逆党祸乱内廷,威帝性命,此等大事岂有阉宦妄言之理。”
“大将军这……”
眼见赵谦顶起刀鞘,露出白刃,宋怀玉生怕他个不仁,自己就要被斩于殿前,顿时失语。
要拧转个人习惯,总是需要些雷霆手段。
但比起深夜放狗,此时席银眼中张铎,到还像个人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她说着,垂眼伏下身,向他行礼。
“以后不会。”
“陛下啊!求您念恩啊……”
皇后挣扎着扑跪到皇帝脚边,以头抢地,声嘶力竭。
时釵环散坠,玉碎珠落,尽皆滚到席银膝边。
戴在皇后头上,定是这世上最好,最光亮东西。
晶莹剔透,辉映着背后天光,几乎盲人眼目。
“陛下……”
“你给朕住口!如今何氏和萧氏二人尸首尚为收殓,朕为你们错杀二女,正好,随同你与太子道大葬!”
郑氏浑身颓塌,瘫软在地。
“陛下……贱妾知罪……切都是贱妾罪,受刘必蒙蔽,犯此大弥天大错……贱妾不敢求恕,但太子无辜啊,求陛下在贱妾侍奉陛下多年,看在兄长常年驻守河西,忠心耿耿份上,饶恕太子……求陛下饶恕太子……”
她哭得撕心裂肺,身子在地上几乎蜷缩成球。
张铎走下东楹,朝着席银所跪之处走去,含笑道:“东伐军机在即,三月开春,河开路通,晋地粮马载途,此战就没那好打,陛下尚有几日可思量,臣在家中敬候陛下明决。”
他说完,冲着席银笑笑。
那双清隽眼中明光闪烁,恣意放肆,若无旁人。
“中书监……留步。”
博山炉喷腾出最后丝烟气儿。皇帝扼袖,抬臂相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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