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墅里大床无疑是高档货,十足柔软又不失弹性,但宋玉风睡得并不安稳,总觉得身子跌落在团云雾里,又轻又绵。
他被梦魇住。
宋玉风平常极少做梦,但他今晚反复梦见个人。
那人站在夜风里,额前碎发被吹乱,精巧鼻尖上有颗小黑痣,宋玉风看不清楚他身量,却能看清楚他眼睛,幻妙,诗意。
那样双眼睛犹如猛虎伸出爪牙,忽地攫住他。
宋玉风罕见地露出不容置否蛮横:“说,来处理。”
两人鼻息相闻,视线与视线对接。
瞬间,他化身为猎豹。
“听懂吗?”宋玉风声音仍然温和,捏着任南野下巴指节却掐得泛白。
灯光昏散,笼罩着宋玉风整个人,他影子从地上攀延而生,变成张庞然捕网。
“如果怕死怕事,就不该来吃记者这碗饭,”任南野不甘示弱,露出他蛮横面,在追问里步步紧逼:“既然来,哪怕踩在万仞之上也没什好怵。”
宋玉风看着他,眸里有两分哀怜:“铁血记者都没多少好下场。”
“那又怎样?”任南野说:“只知道报道真相是记者本职。”
天际闪电晃,轰隆巨响。
豆大雨滴毫无征兆砸下来。
烟笼罩弥漫,到处都是腐朽气息,医院墨绿色大门掉漆掉得厉害。
周烟乔推开门,只觉眼前黑。
走廊上悬挂着几盏摇摇晃晃老旧灯泡,隔离房病人呆坐着,脸上无悲无喜,他在很多病人脸上都见过那样表情。
后来,周烟乔才知道那叫绝望空白。
几乎夜之间,生活中热闹全都沦为静寂。
宋玉风倏忽睁开眼,头顶是闪烁着微弱晨曦天花板,日辉从窗帘缝隙中疯涌进
任南野在他目光中感到心脏骤缩,竟生出种错觉,他觉得自己下秒就会被吞噬殆尽。
但他不能退缩,只好仰高下巴,在微妙气氛中接住宋玉风眼神,来回地做着较量和试探。
半晌后,认输般。
宋玉风眸光往下调,手上劲儿跟着松开,他用拇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任南野发红下颌角,用对付小孩口吻,柔声说:“行,昨天几乎没怎休息,你早点回家,好好睡觉。”
小区,清晨七点。
雨水折射出灯光潋滟,在黛蓝天幕中徒然绽放,散成斑斓星星点点,映照在任南野那张孤傲脸庞上。
隔着凄凄风雨,两个男人对峙着,谁也不肯让步。
宋玉风在媒体圈这多年,什风浪没见过,但这个新闻真不好做,光是赵倩提及人,就够他们喝好几壶,更别说隐藏在背后利益盟国,倘若往深处挖,说不定还会引发整个司法系统大地震。
宋玉风蹙眉,沉默好阵,他才抬头:“这件事会处理,你别管。”
任南野还想说什,还没张口就被宋玉风掐住下巴,他狠力将人拉进。
学校停学,商店停业,街巷片白茫茫寂寥。
记者这时候其实做不什,周烟乔只能守在急救中心,跟着医生护士连轴转,晚上睡走廊,白天拍他们工作镜头。
宋玉风当年问过师傅,有意义吗。
周烟乔说有。
支笔,是他面对生活枪,双眼睛,是他对历史事件记录和呈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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