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王不说话,他疲惫地低头,望着手底下那些蕴含着新生命小籽,心想:凭什。
兰缪尔,这个可恨人类,那样轻描淡写地毁他又重铸他,改变王庭也改变深渊。承载所有魔族恨与爱之后,现在居然妄想身轻松地“放心离开”。
凭什,他想得倒美。
身旁忽然传来碰撞声,兰缪尔打翻木盆,清水将衣袍打湿。他只手撑在地上,另只手按住胸前,蹙眉吃力地喘
不是因为气候,不是因为偶然,他奴隶大限将至,现实就是这样直白而残忍。
“这倒是出乎意料,还以为吾王对生死之事会更看得开些。魔族不是都这样吗?”
说这句话时候,兰缪尔正在洗种子,衣袖挽到臂肘那里。
这两天他消瘦得很明显,两颊浮着淡淡病气,只有眼里还照旧含着点光,整个人像是颗黯淡珍珠。
昏耀装作没听见,用沥过水软树皮帮他把种子包起来。
从新族人土地上回来之后,第个月已经过去大半,兰缪尔衰弱终于显露出来。
不再是发病之后才有症状,兰缪尔开始持续地昏沉,有时候迷迷糊糊就软倒在昏耀怀里睡过去,大半天才能醒来。
疼痛也发展到再也无法掩饰地步。人类本来就是不太耐痛体质,之前他不说,默默忍过去也就过去,如今却不同。
因为昏耀日夜地守着他。
兰缪尔病痛再也无所遁形。他疼得发抖时候,意识模糊地喘息时候,魔王都会慌乱地抱紧他——但除抱紧他,再也做不更多。
就像句谎言注定要用无数句谎言来圆那样,句嘴硬也注定要用无数句嘴硬来撑。
自那以后,昏耀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兰缪尔面前主张:虽然对你好,爱护你,与你共分权柄,还用人类示爱方式亲吻你;
虽然整个王庭魔族都叫你大人,隔三差五就有家伙开局赌博,猜你什时候被封王后……
但们不是爱人,是仇人。最多是关系很好,好到足以夜夜上床合化仇人。
这种说辞,但凡换个家伙来听都会听得灵魂发麻,必定痛心疾首地骂句“谁信啊!”
兰缪尔说:“到明年开春,您帮把这些种在结界崖上,再把骨灰撒上去。如果哪天想起,就来看看这些花吧。”
“……不种这种东西。”
“难道吾王更想把骨头挂起来,摆在您小私库里?”
“私库里也没有你位置。”
兰缪尔忧愁地叹口气,顺手摸摸昏耀尾巴:“唉,吾王这个样子,可怎放心离开呢。”
短短几天,昏耀精神状态迅速地萎靡下来。
爱不爱,封不封后之类,已经不重要。魔王祈愿已经降低到,只要能保下命,怎样都好。
但很快,兰缪尔第二次吐药。
那是个晴天,没有下雨。
昏耀连最后点自欺欺人希望也失去。
也就是兰缪尔,还真信。
这足以证明人太好骗也不是个好事。
昏耀很悲伤,但他自作自受。
兰缪尔曾经说,人类有句俗话叫“哑巴吃黄连”。虽然深渊并不生长黄连,但魔王仍然感觉自己吃到,并且这些年吃许多,越来越多。
而到第七年,他好像连咀嚼这点苦涩资格也要失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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