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世上啊,诸行无常,生生灭灭,没什能永存,即便佛法也不例外。
这十多年来,他不曾梦到过她。
但有日,他斜倚着软榻睡着,经书就搁在膝前。
在帘外潇潇秋雨中,他终于梦见她
他梦见她正坐在水晶帘下梳头,日头高高,水样光落在她脸侧,女人看起来有些困倦懒散,鬓角白玉兰好似翩翩蝴蝶。
男女,紧密相缠着。
他好像回到他和她成亲当晚。
红烛高烧。
她拿着这两个小玉人儿,坐在帐子里,愣愣地睁着眼看着他,素来冷淡脸上微微泛红,轻轻地咳嗽声,无所适从地攥紧小玉人儿,想要掩饰这通身尴尬和不自在。
成亲后,妙有果然如她所言,每年都会寻几个日子来看他。
她爹爹是如此不可理喻,守着个虚无缥缈愿望,就这活大半辈子。
出嫁前,雨正好停。
前来迎亲庚星和满面通红,不敢细看她,小声说道,“妙……妙有……来接你。”
她看着他,两个人都红脸。
花檐子到,茶酒司催促新妇登车。
,此前,直和爹爹到处跑,每日只将头发往脑后拢,随便梳洗番,衣裳穿大多也是耐脏结实,
但这却不代表她不爱美,和大多姑娘样,她也爱俏。
庭院中铺就石板在风吹日晒之下,已经破旧得坑坑洼洼,雨水落在石板上,聚捧水。
她身上嫁衣刚刚垂落在脚背上,不能沾水。
爹爹便弯下腰,让她趴在他脊背上,他左脚虽有些跛,但还是背着她,稳当地跨过积水。
她扬起脸,犹疑瞬,还是冲他笑笑,“檀奴。”
阵凉风吹入室内,帘幕相撞,晶莹珠光中,他从梦中惊醒。
榻旁如豆灯焰在秋风中摇曳,烛花噼啪声。
窗外黄叶纷纷堕地,落在霜阶前,夜已
但大多时候,她都与庚星和待在起,夫妻恩爱,志同道合,两人天南海北到处跑,有时候在大梁,有时候又乘船出海。
出海时,更是两三年都见不到回,偶尔寄来这两封信,或是些海外稀奇古怪新奇小玩意儿。
卫檀生无事时候,好似回到老样子,常常倚在榻上,翻阅经书。
前几年,他和妙有去天竺,天竺佛法早已不存。
他望着妙有,她踮着脚看那波涛滚滚长河,看那天际烧得熊熊晚霞。
登车前,她想想,牵着嫁衣回头看眼爹爹。
他就像背着怀孕她,步步走下空山寺石阶样,背起妙有。
看着她登上花檐子,从此与那庚家小郎举案齐眉地过上辈子。
妙有,是她留给他最后慈悲与温柔。
他回到屋里,收拾旧衣时候,正好瞧见搁在柜子里那两个压箱底小玉人儿。
她环着爹爹脖颈,低头看去时,突然发现他鬓角其实已经生出丝白发。
爹爹这般注重自己容貌,他不是不老,只是将白发藏在乌发里,小心翼翼地将“岁月”藏起来。
他还在等着娘归来,他不愿她归来时,见到已是垂垂老矣他。她见到定是当年那个小菩萨,那个面若好女小观音。
她收紧些臂膀。
她已经看不懂爹爹,甚至连高叔父与吴姨母也看不懂爹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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