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非晚见状顺势从地上起身,随手掸掸衣袍下摆尘灰。他睨着侍卫手中那幅糊墨画卷,暗中端详百里渡月作画笔痕,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托盘上取支白玉毫笔,在砚台上轻蘸蓄墨——
只是寻常名贵墨砚罢,
百里渡月喜画,主殿高座之后挂着幅数米之长《雲境九州图》,桑非晚认字认半边,竟念成“雨土九川圆”,惹得众人哄堂大笑。偏偏他还犹不知晓自己做错什,副沾沾自喜之态,当真是“无知者无畏”。
这个草包现在居然说自己会画画,传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旁人不信,百里渡月自然更不信。他袖袍挥,抽手负于身后,以种居高临下姿态垂眸审视着桑非晚:“你可知若毁本城主画会如何?”
桑非晚面色不变,甚至还笑笑,缓缓吐出五个字:“剥皮,做画纸。”
百里渡月闻言垂眸,霜色眼睫好似覆层落雪,衬着暗红色绣金长袍,有种怪诞美感,轻笑道:“你肤色净,倒是合适。”
桑非晚父母都是风流种子。
他从记事开始,就目睹母亲在各色男人之间调笑纠缠,父亲也总是隔三差五带着不同女人回家。虽说歹竹出好笋,可也有句话叫近墨者黑,在他们耳濡目染熏陶之下,桑非晚对于“调情”之道可谓无师自通,甚至颇感兴趣。
不过他只懂“情欲”,而非“情爱”,字之差,天壤之别。
书中主角秉性并不定代表着作者性格,但不可否认,多多少少都会影射几分。例如《贪欢》这本书主角段阳隐隐就和桑非晚有几分相似,都是心性凉薄之人。区别在于前者喜欢“缠身”,而后者喜欢“勾心”。
那是种很矛盾心理。
他语罢转身走上高座,绯色衣袍下摆拂过台阶,看样子并没有同意桑非晚请求。然而众人只见百里渡月在上首落座,身形斜倚在塌上,用手懒懒支头,面无表情思忖片刻,忽然对旁侍卫吩咐淡声道:“去,取笔墨纸砚来。”
竟是同意?!
殿内仆从见状不由得暗自诧异,要知道百里渡月爱画如命,轻易不会让旁人触碰,更别提任由他人涂改,今儿个怎转性?
殊不知在百里渡月心中,那幅画已经毁,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。
侍卫闻言立刻去取作画用东西,应都是上好画材,笔墨纸砚俱有,另还有各色颜料。
桑非晚幼时就明白“欢愉”这两个字所带来力量,不仅可以让人意乱情迷,更能让人理智尽失,抛家弃子。他面饶有兴趣,面却又觉得厌恶,故而这多年,只喜欢逗弄人心,对于“情欲”之事却从未沾染。
但有些人天生就是无师自通。
桑非晚跪在大殿之内,似乎点也不惧怕那位在北域执掌生杀大权王。他仰头看着百里渡月,修长温热指尖在众目睽睽之下勾住对方手,继而缓缓收紧。截绯色暗金纹路袖袍顺势滑落而下,掩住他们交握动作。
“非晚也略通画技,城主不如让试?”
他此言出,殿内侍候仆从险些笑出声来,谁不知道桑非晚胸无文墨,是个十足草包。他被献入王城当日,因容貌殊绝,曾得城主召见次,结果不仅没出风头,反而闹个大笑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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