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点,裴苍玉爬上床,定下六点闹钟,明天要早起去给奶奶拿药,拿完再去学校。
他很累,很快便睡着。
奶奶是三年前开始生病,间歇性精神病,但细分来讲,属于妄想体验,时不时会觉得还活在过去。奶奶出生在书香门第,小时候在私塾念书,是大小姐,路考上大学,但家道中落,成分问题,随便嫁人。这种时代好像没必要去谈幸不幸福,但奶奶对自己儿子抱有很大期望。裴苍玉在家里相册里看见过他父亲照片,是个长相很精神男人。
奶奶相册里,只有几张自己照片,童年照和学生照,没有结婚照,其他都是娘家大门,花草,父母,最多还是裴苍玉父亲照片,从小学到离家,可以看得出来,在条件不是很好时候,他父亲也是用家里最好条件去养。这些相册里,没有张裴苍玉爷爷照片,他根本不知道爷爷长什样子。如果单翻相册,可以看出大半是女孩儿光耀出身门第,些是少女满怀希望求学时代,以及大半是母亲寄托梦想子嗣,而同时极力剜去部分人生,因为觉得自己毫无价值,便隐匿在祖上和下代身后。
在生病之前,奶奶是个极有品味人,她照料着很多花草,春天阳台上尤其姹紫嫣红,尤其爱兰花,因为家族最爱兰;夏天她摘下指甲草,把自己十指包成橘红色,把裴苍玉指甲包成大红色,等裴苍玉终于长大开始抗议,她便笑起来,商量各退步,以后只包脚趾甲好吗,她傻乎乎孙子答应,等以后开始抗议,就是更大些时候事;秋天,她养小缸红色金鱼,自己捡些鹅卵石铺进去,剪些水草投进去,把小小鱼缸装点起来;冬天她炖汤,用布条把破烂锅缝塞紧,能用小块骨头炖四五次,小块肉炖出浓香,这是她手艺。她生病之前除社区保障金,还缝补些东西,五块十块赚些零用钱。
生病之后,切便都搁置。裴苍玉试图接过手,让切变回以前样子,但从来不发火奶奶生气,她非常固执,坚持要自己做。花草枯死,金鱼饿死,炖汤总是咸味,连太阳也不怎来阳台。她执拗地不让裴苍玉碰,生活便如此沉下去。
她病后爱讲以前故事,讲她少女时代庭院里紫罗兰,她家里小马驹,她儿子高挺帅气,长得像她。她有时候情绪高,有时候情绪低,她病后很容易愤怒,像是从紫罗兰花丛中醒过来,看见是沾满油渍锅,逼仄小房间,摞在起脏衣服,她便生起气来,把锅砸到地上,捂着脸哭起来。
裴苍玉总是不知所措。
她在梦里诅咒她丈夫,她也许有初恋,也许有理想,但总归醒来要去刷锅。她后来喜欢感叹人生,她先是讲很多裴苍玉根本不认识人坏话,接着便开始骂人,她即便骂人声音也很低,并不张牙舞爪,最后她长长疲累地叹口气,盯着窗外,盯很久,跟裴苍玉说:“人这辈子,真是没意思”。她最近犯病以后就觉得热,便总是把衣服脱下来,她皱巴巴皮变得灰暗,包在骨头上,胸口悬垂着,耷拉着,像两个空皮袋似摇晃着,她窝起来,有时候叫裴苍玉会叫错,叫成她儿子名字。那个意气风发帅气少年,成绩优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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