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妤提笔落下第二行字。
——入洄游,上云端,五百年苦修,时值人间动荡,共破兽潮、浮屠案。
松珩没有薛妤和溯侑那样顶尖悟性和天赋,可他时间多,勤奋肯钻研,修还是人世道。那是他和薛妤在处大秘境中找到天阶秘笈,像是为他量身定制般,两者相辅相成,契合度高得惊人。
五百年之后松珩,彻底洗去身上铅华,身上令人如沐春风君子之风更盛。
几桩大案子下来,见过他出手人将他夸得天花乱坠,神乎其神。
她并不罔顾人命,却自认配不上“心地良善”这四个字,审判台在她眼里,不过是个摆设。会带松珩下来,连她自己也没想到。
松珩当年二十,温文尔雅,彬彬有礼,笑起来便似和风细雨,是如玉般公子。
薛妤起先对他并未另眼相待,也不曾起过栽培心思,只是因为时间紧急,带他做那次任务。
松珩极有涵养,即使手忙脚乱帮错忙向她请教尴尬得直抚鼻脊,也仍是含着笑。相处时间长,薛妤便发现他这个人对别人有着说不出耐心和善意。
他喜爱夏日聒噪蝉,喜爱冬日沁凉雪,喜爱人世间热闹和繁华。
是夜,圆月高悬。
薛妤几眼扫过邺都近段时间处理过种种事,确认无纰漏后放下笔,骨架纤细肩渐渐松下来。
邺都和别地方不同,这里关着妖鬼不知何几,有真做错事,也有外边人蓄意陷害进来,邺都私狱里血水每天都能涮下好几层。
在她接手之前,邺都狱中上下四五百个狱卒,个个都当得上“草菅人命”词。
高高在上观念留存在圣地住民心中,根深蒂固,非日可变。她三令五申,以渎职之罪惩罚不少人,加之殿前司上任接手,这样情况才有些许好转。
也许是被夸得久,也许是已经真正有在尘世间来去自由实力,松珩开始忙很多事,可每次听闻薛妤接高星任务时,仍会放下手边切事赶到她身
他常常能在高高城楼上,伴着如水夜色,陪薛妤看人间场接场绽开烟火。
不同于朝年小心翼翼观察她脸色,也不同于朝华陪着时百般无聊,薛妤不经意回首时,偶尔能看到他眼,温润通透,如水般包容,里面写着“人间”二字。
薛妤不说,可确实,她喜欢那种明艳纯粹东西。
松珩是人族,曾拜入个修仙门派,天赋不错,凭借着那些不入流功法秘笈也能小有成就,冷静地潜入亲王府行刺,并且没有误杀伤害除那位王爷以外任何后眷护卫。
薛妤培养他,像培养今日溯侑样,只不过前者打动她是胸怀,后者打动她是智慧和天赋。
薛妤深知,也许是刹失神,在奏本上写下自己名字,便有数十条性命流逝,其中或许就有两三个是被冤假错案缠身,无辜丧命。
她身在其位,需担其责。
薛妤用手撑撑额心,静默片刻,又提笔蘸墨,在灵戒中翻出来册纸本上落笔。
——天恒三五三年,审判台开,松珩年二十,入邺都,尽心培养。
几乎在最后个字落下霎时,薛妤像是拨开层直刻意忽视迷雾,抬眼,蹙眉,几乎是避无可避,想起千年前种种如烟往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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