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老医瓮切脉,顾云秋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,以及,这是何年何日——
承和八年、四月十,他学着制盏孔明灯。
结果那灯升空后便不受控制,被风吹着直坠入父王书房里,飞溅火星又点着案上宣纸,瞬间就将整个书案烧成火红片。
他被吓坏,领着几个小厮救火,但他们四处找水都没找着,顾云秋翻箱倒柜,意外
为首位妇人三十出头,着尾素色长裙,长发在脑后随意挽个云鬓,通身虽无金银玉器,但鬓边却簪着朵皇家御贡御黄牡丹。
见他趴在镜前,妇人愣后莞尔,“这孩子!”
不等顾云秋反应,她款步到他身后半蹲下,张秀丽脸出现在他头顶:“臭美什呢?”
顾云秋看向铜镜,镜中女子有张尖俏瓜子脸,凤眸狭长、眉似远山,唇缘弓饱满,笑起来梨涡融融,令人心生亲近。
这是他母妃、当今宁王妃。
顾云秋茫然撑起身,却讶异地看见自己手背上五个小窝窝。
他瞪大眼转动双手,掀开被子,又瞧见双小短腿。
顾云秋愣,忙跳下地,没理会屁|股上传来阵隐痛,蹬蹬迈开腿攀到盥洗架前高凳子上——
洁净明亮铜鉴里,映出张八岁小童粉嫩白皙脸:
高鼻梁、挺鼻尖,唇似红莲、眼如柳叶,纤细脖颈裹在鹅黄色锦缎寝衣内,交错领口上绣着两只威武小老虎,四周还暗纹麒麟瑞兽。
顾云秋醒,但没完全醒。
他睁开眼迷茫地环顾四周,意外看见满室画栋雕梁、辉煌金碧。
屋内陈设布置他熟悉又不熟悉:
他趴在张花梨格罗汉床上,床帏设金丝帐,帐外左侧立雀首铜灯、铜灯之后是乌木立柜;右侧盥洗架、木施,方铜镜锃亮。
远处画屏后是正堂,堂悬“宁心堂”匾额块,匾额以降东西立柱下,又是两排松木百宝架,架上未设奇石,反而堆满各式精致泥人。
然而,细看之下,他们点也不像,眼角眉梢、天庭地阁……都没处相似。
顾云秋定定心神,低头将眼中情绪掩去。
见他不语,宁王妃笑着在他头上揉揉,伸手将他抱起来放回床上,并贴心地在他身下垫个软垫。
等顾云秋坐好,宁王妃才招手,让敬立在远处大夫过来。
大夫上前,先恭敬拱手唤声“小世子”,才取脉枕要顾云秋将手腕置于其上。
顾云秋不可置信地盯着镜子,半晌没回过神。
这、这是……
这时屋外传来嘈杂声响,匆忙脚步声中夹杂着个女子声音:“大夫,劳您再瞧瞧这孩子,如今高热也退、药也按着您方子吃,但这都三天,却总不见醒。”
……母妃?
顾云秋扭头,恰巧屋外几人也前后进来。
春日熏风卷开窗边纱帘,屋外桃柳争妍、绿草成荫。
看管他银甲卫不见,没膝积雪不见,就连那个冷着脸、见人就杀疯子也不见。
这里没有染满鲜血寒光宝剑,没有惨死在他眼前杂役,只有满室清扬香甜奇楠沉香。
嗅着熟悉香味,顾云秋揉揉眼,缓缓抬手摸自己脖颈:
光滑肌肤上没有道疤,甚至连丝褶皱都没,汩汩冒血大豁口消失,但血肉撕裂钝痛感却还留在后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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