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程恪行坐在廊下翻着古书,并不搭理他。
小阿回在这地界初来乍到,刚抱回来时候十分怯生,连慈眉善目保姆阿姨也不让抱,独独粘着将他抱回来程恪行人。也不知这当家少年老爷平时有多威严,眼见着这陌生孩子抓着程恪行衣角不撒手,家里佣人在旁看得脸都白,生怕下秒这小不点儿就被人随手甩到边。
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,程恪行四岁丧母,十岁丧父,个人克亲克己地度过十几年,从来没什人敢这样靠近他。但偏偏这白捡来小东西黏人得紧,还娇气,稍微扯下衣角就红着眼眶巴巴含着金豆,泫然欲泣本事也不知怎唯独只应对到程恪行头上。
——便当做行善积德,为下辈子谋个无病无灾好出身吧。
那日春分,雁清寺里和尚如此和他说完,又笑眯眯地伸出树皮样斑驳掌心,摸摸小阿回脑袋,自作主张道:“以后呀,你就跟着他混吃混喝。”
程恪行撑着伞站在山间石阶上,看着这个脸天真向自己伸出双臂小玩意儿,沉默地弯下腰,用外衣裹住这身泥泞孩童,轻松地将他抱起来。
“叫什名字?”程恪行漫不经心地问道。
孩子乖巧地搂住他脖颈,童音稚嫩。
“阿回。”他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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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昼回被程恪行捡回去那天,是春分日,下雨天。
那年他才四岁不到,对此前被抛弃记忆模糊不清,唯独对那日山间细雨,黑色伞面下,少年握住纯木手柄苍白指节印象深刻。
极致黑与白淋漓在青山春雨中,那是程昼回记忆中最早水墨。
程恪行长他十二载光阴,后来十六岁程昼回行走在春风中,柔软衣衫布料紧贴着少年肌骨,连花叶都爱他天真烂漫,争着抢着要落到阿回指尖方能安心此须臾生。
怪荒谬,程恪行想。
他看眼茫然无措阿回,又将目光放到那面目慈悲神女娘娘金塑上,半晌,无趣地阖上眼皮。
黏人小鬼这会儿又摸到他腿边,乖乖地抱着膝盖蹲坐在躺
江城被道鹭江横穿。
鹭西老楼林立、巷弄幽深,鹭东年轻,宽阔街道上到处行走着步履匆匆新新人类。几十年来,鹭西人笑鹭东人俗气、见钱眼开,鹭东人笑鹭西人市侩、眼皮子浅,谁也瞧不起谁,谁也比不过谁。
但程家既不住鹭西,更不住鹭东,程恪行隐居在城郊雁清山间豪宅里,离尘世仿佛很远。
“先生,昼回是什意思?”
小孩子面孔白净,眼珠也清澈明亮,语调是奶里奶气小正经,乖生得很。
但十六岁程恪行,样貌极盛,偏偏气质凌厉阴郁,莫要说春花,便是家中最恶那条恶犬也只敢匍匐在主人脚下呜呜咽咽。
程昼回后来有时候会想,程恪行将他养在身边,兴许就是因为初见时自己傻呆,瞧不出这人神仙皮囊下冷心冷肺,只是瞧见束冷冷光源便不知死活地靠近,而刚巧,那光也已孤独地燃许多年,寂灭之际,迫不及待地就要拉着随便什东西与自己堕入极夜。
路边遇到孩童于他,也许和家里院中那条狗没有什分别,都是个玩意儿。
只不过就是这次是个软软、不怕他小东西。
不怕他。好难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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