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下天已薄暮,灯也盏盏地亮起来,赵钧便牵着郁白手,盏盏地走过去辨认着。
粲然灯光映亮两人面庞,时连天边皎皎明月也黯然失色。赵钧牵着郁白手慢慢走着,在盏硕大凤凰灯前停下脚步。凤凰灯光华流转,金黄羽翼上贴颜色各异字条,是为谜面。赵钧揭张字谜,念道:“平分秋色。”
他回头笑着问郁白:“阿白,猜得出这是什字吗?”
凤凰灯前小桌上,笔墨纸砚应俱全,是专供人写下谜底。郁白迟迟不曾应声,赵钧也不意外,兀自蘸笔墨,在铺好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个“钧”字:“‘平分’为‘匀’,‘秋色’为‘金’,平分秋色,即为‘钧’。来,阿白,写写看。”
郁白没接住笔。霜毫笔啪下落到地上,在尘不染宫道上溅起几滴浓黑墨。郁白微微蜷着手指,垂在身侧,视线游离着,未曾落到那根笔上丝毫。
郁白再次醒来时,新年已经到尾声。上元佳节,长安城内花灯竟起,五夜齐开,金吾不禁夜,笙歌相应和,端是良辰美景,锦绣辉煌。赵钧拂去身寒意闯入燕南阁时,郁白正坐在窗边,静静望着盏挂在窗上金黄色凤凰灯。
他解下大氅挂在外面,从后面轻轻搂住郁白:“阿白,喜欢?”
“这只是盏小灯,外面有特别漂亮大凤凰灯,比这个大许多倍。”赵钧温声笑笑,“太医说你身体恢复些,可以稍微外出走动。今日是上元节,阿白随出去走走如何?”
凤凰灯光华流转,光芒所落之处却是片沉默。赵钧惯常地没有得到回应,也并不介意,兀自牵郁白手,件件仔细地挑选衣裳。
郁白生着病,赵钧有意给他穿艳些好压压病气,便捡件宝石蓝海棠绣花长袍,锦缎束发,外罩雪白狐裘,任谁看都是个富贵人家千娇万宠小公子,仿佛从没见过世间疾苦似。
赵钧愣下神,蹲下身来捡起毛笔,朝郁白温声笑道:“无妨,捡起来便好。”
他把人拉到自己怀里,轻轻掰开郁白手指,将笔杆塞进他掌心:“来,阿白,写笔吧。”
——霜毫笔再次落地声音清脆透亮。
郁白低着头,茫然地看着手背上突然多出
郁白任由他牵着自己,和顺地走在他身侧。他在除夕那夜高烧昏迷,从五日前第次醒来后,他便直如此顺从。
顺从到,不言不语、无悲无喜、不忧不惧,像只静默而温顺羔羊,袒露自己最脆弱咽喉,站在世界另端,远远望着浮世红尘和昔日爱侣,却没有什能再牵动他眸光。
他丢失自己名字和过往,也从自己名字和过往中解脱出来。
赵钧厢情愿地相信郁白只是暂时性地忘记切,就像当初失忆那样,过些日子便会复原。而余清粥及干太医却眼明心亮,心知郁白状况绝非失忆这般简单,然而望着赵钧青筋毕露手背、遍布血丝双眸,却怎也无法将“痴傻”这二字说出口来。
临近上元佳节时,赵钧下旨,在乾安殿外宫道上建条灯火长廊,长廊廊顶及两侧皆悬满新奇花灯,也不乏字谜灯谜等游戏,更有宫廷乐人奏乐和歌,极力仿造长安城内火树银花不夜天上元盛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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