浓烈黑暗中,他在极端恐惧里瞪大眼睛,看见那人当着他面拆开床头木匣,下下剪坏他视若珍宝文书和令牌。
裂帛之声声声入耳,嘶哑而尖锐。
他想呼喊,想制止,却是无济于事
这究竟是为什……为什齐昭会是赵钧,为什君子貌下有豺狼心,为什承诺会不堪击?
背后火烧火燎般痛感愈发鲜明,郁白嘴唇颤抖着,更紧地握住那枚碎瓷,任凭掌心也被瓷片刺破,他血和赵钧血纠缠混杂。
赵钧伸手抹把喉咙,低头凝视手上鲜艳血,时怔愣。
“阿白,你别怕。”他声线喑哑,每说个字都仿佛利刃在心头割下刀,“知道你不愿意,知道……出宫令牌和身份文书,很快让人送来。”。
庄周梦蝶,蕉叶覆鹿。
“当然记得柳城,更记得从前。”郁白静静道,“可是只认得齐昭,不认得陛下您。”
那个名字如同闪电划过,令赵钧浑身颤,郁白却已经别过脸去,不再多言。
——当他还是“齐昭”时候,郁白看向他眼神只有明朗笑意。
不知怎,他骤然阵心痛。他试着伸出手去,抚上郁白因痛楚而苍白面庞:“阿白……”
郁白声色俱厉地甩开他:“放开!”
慈宁宫像是面照妖镜,让赵钧猝不及防地从这几日隐秘癫狂中醒悟过来。
然而为时已晚。
苍白面色映衬下,那双眸子显得愈发黑沉。郁白就这样静静坐着,听着赵钧断断续续低语,他愈是动情悔过,他心头悲凉凄冷便愈甚。
柳城……此刻他才恍然发觉,距离他们初相逢已经过去年有余。
那初见惊艳,数月相处,家族倾颓,流放艰险,已经变得无比遥远,这仅仅十日宫廷生活已经牢牢挤占他内心,仿佛他从生下来便拘禁在这四方天地,做着那至高无上皇帝禁脔。
郁白终是没有等到出宫机会。
身份文书和出宫令牌是赵钧身边名内侍送来,被他小心安置在床头木匣里,当夜久久不能入眠。
后来事情,他丝毫也不愿回想。
当夜,有人潜入燕南阁。
他不知何时被下药,口不能言,动弹不得,只能挣扎着抓住床单角,眼睁睁看着发生切。
仿佛黑夜里受惊猫,他下意识地出手。
枚冰冷而锋利碎瓷自他袖中飞出,在赵钧咽喉落下道血痕。
那是慈宁宫里千金不换汝窑茶盏。
顷刻间,血流如注。
郁白手并不稳,但那下却好似用尽他全部力气,仿佛是拼上这条性命赌个前程。然而那道伤口真摆在眼前,他却丝欢欣也无,只怔怔望着那道汩汩冒着血伤口,脸色愈发煞白。
他视线掠过那片大漠,残阳万里,骏马嘶鸣。
那是赵钧惊鸿瞥,也是他。
在十几年生命中,郁白从未见过这样人。
年轻,英俊,渊博,风趣,举手投足间透着清贵和胸有成竹,含笑为他描述遥远长安城,买下所有蜜饯果子,分明再潇洒疏朗不过,却又趁他不注意,顽童似给他系条鲜红发带。后来,即使“齐昭”不告而别,那条红发带也始终没有飘走。
这些他从未对赵钧说过,但他从未忘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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