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间公寓老板是个四五十岁德国人。沈惜言德语说不算地道,但热爱与外国人交流,第二天中午收拾行李时候,就主动跟前来查账老板施耐德用德语搭上话。
施耐德会说中文,来北平经商做学者多年也很少见到会讲德语中国人,尤其还像沈惜言这般有贵气与谈吐,他觉得沈惜言有趣,便邀他到会客室喝红酒,配菜竟是两碟花生米!沈惜言去过德国,所见德国人大都疏离冷淡,可这位施耐德却热情得很,简直像被北平擀面杖彻底擀平揉搓过样,沈惜言会多国语言,施耐德也见多识广,会恭维人,很快就把沈惜言捧得飘飘然起来。
二人交谈甚欢,原本杯上头沈惜言硬是多喝两杯,还糊里糊涂应下施耐德于燕京大学文化交流会邀请,过后才想起自己本打算下午去火车站,看来又要延后几日。
他微醺地回房,懒得管收拾半行李,“大”字摊饼似地倒在床上。
昨日终于把心里那些不可告人东西说出来,今日又和新朋友喝点儿小酒,他又累又畅快,瞪着屋顶半天,却猝不及防惆怅起来。
心狠手辣,赵万钧又能是个什好东西?这儿是北平,不是你能为所欲为地方。”
沈惜言不悦到极点,压低嗓音道:“他爸是他爸,他是他,你为何说话总带着偏见?”
“成,那咱姑且就不论赵家怎样,可你是个男儿身不假吧?你俩都没法儿传宗接代,他又如何会真心待你?”
严书桥句反问结结实实凿进沈惜言本就岌岌可危心坎儿。中国人最讲究传宗接代,他虽在西方世界吸收四年多洋思想,可骨子里流还是故国血统,若真要对抗几千年来传统思想,他就算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。
严书桥见沈惜言突然不吭气,也知道自己终于说到点子上,他趁热打铁道:“你要真跟他好上,赶明儿他要延香火,转头就娶好几房姨太太回来,生堆孩子,气死你。”
因为这会儿,他本该是在火车站。
昨晚严书运来找过他,想劝他回严公馆,他没答应,因为他还未想好如何面对严书桥。
他对严书桥说那些,譬如要娶九爷,全都是大话,现在想来真够无地自容。事实上,九爷早都把他隔离在世界之外。
况且他也依然没能鼓起勇气跨过横亘在心中高山,十年前那场惨剧带给他恐惧实在太多,他怕苏晏笙拖着断腿投河可怖场景,他怕瞿景铄抱着尸体崩溃绝望哭喊,他也怕英明神武九爷因他沦落成别人口中不
“他不会……”沈惜言这话说得自个儿都没底气。
“哟,你才认识他几天?两个月都没有吧,你就知道他是个多好人啦?”
严书桥哪壶不开提哪壶,偏偏提又都是沈惜言心尖尖上疙瘩,他恨不得拿根针把严书桥这张要命嘴给缝起来。
沈惜言心虚说不过严书桥,又不满他总是这样夹枪带刺地诋毁赵万钧,气之下便收拾细软离开严公馆,严昌平和严书运这会儿都不在家,严书桥也还生着闷气,严夫人个人拦不住,只好差人跟去看着。
沈惜言没走太远,就在附近清河公寓租间房,租期晚,今天戏他也不看,明日说什都要打道回金陵,以免夜长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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