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自是求几个弟子帮他寻寻娘亲,可其实很明显,他娘亲已经毫无生还可能,况且北州蛮夷欺负到天墟脚下,天墟弟子无不为守护更多百姓免遭迫害而愤然出战,相比之下,他个人诉求实在微不足道。
但对于几岁他来说,娘亲是他切。
所以四处祈求无果,他到底鼓足勇气,趁乱独自又跑出天墟。
他本欲回到与娘亲失散山间,奈何有天墟弟子发现他离开,不由想要阻拦他,他更是心急,便在慌忙无措之下路跌跌撞撞,骤然失足滚落于天墟西面弇江。
犹如天崩地裂巨浪嘶鸣声震慑住岸上几名天墟弟子,而他四肢早已随着呛水而不受控制,连平日在溪间耍闹简单动作也忘,只能任由气息越来越浅,眼看着水面阳光逐渐离他远去,像是夕间接连与他分别爹娘,那刻他却反而不再恐惧地想着,死也好,说不定就能见到爹娘。
模糊间,厉执似乎仍旧留有恍惚意识,只不过视线以内片漆黑,更动也不能动,时间有如静止,只能听见四周涌来飒飒朔风,吹得整个千秋坛更显泬廖。
他就这样趴在冰凉白玉石祭台,台上倒是纤尘不染,被皎月照得亮堂如镜,与他不自觉蜷起身体几乎相融,薄薄地将他封住,像是团随时会散化霜雾。
良久不见再有人过来,毕竟眼下这般时辰多数弟子都已歇下,怕是没人记得他,他只能稀里糊涂地等待自己快些清醒过来,也在几度将要彻底不省人事之时,强行数着时而浮现在脑中细碎记忆,紧抓最后缕神经。
想得最多,却已不是找大师兄评理,而是那两年前为救他湮没于海潮问鹤师叔。
——他之所以被罚跪于这千秋坛,并非此处为思过之地,是因问鹤生前便住在往东不过百步曈曚阁,负责在此主持天墟宫所有斋醮。
而他原本只是住在天墟脚下户普通人家顽皮小儿,每每听人提起天墟问鹤道长,总以为那应是个年长且不苟言笑严厉老头,直到某年冬至祭神大典,他随娘亲第次远远地看到站在千秋坛铺设罡单上,脚踩云靴,袅袅道曲中沉思九天问鹤,才知道原来那是个只不经意在对望间,便仿佛能将天墟终年所覆雪悉数化去温柔女子。
后来便是北州蛮夷屡犯南隗边境,为得些田地,他爹应征去做边兵,谁知去半年,被送回来时,只剩战场撕杀后强行拼凑残体,他与娘亲还没能接受突如其来噩耗,村中又忽然遭北州,bao徒洗劫,根本等不及救兵,他们深夜仓皇逃窜,除往天墟地界寻求庇护,别无他法。
却越是绝望越是祸不单行,在狼狈进山途中娘亲叫夜里觅食猛兽倏然拖走,快得只发生在瞬间,他连猛兽样子都没能看清,也忘悲伤,只听娘亲最后撕心裂肺句“快跑”,便吓得他直跑,摔得遍体鳞伤却不敢停下。
那时好像世间所有事物对他来讲都是吃人恶鬼,影影绰绰山间块石头也能将他吓到嚎啕大哭,直到天色微明,他不知觉中早已跑丢方向,却恰好遇到几名从外头急急赶回天墟弟子,被他们暂时收留。
而后昏迷三日,醒来终于勉强有意识,便又伈伈睍睍地想起他生死未卜娘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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