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觉着自己是冷静,划船手半点不抖,脑中竟还蓦然想到很久前跟秦敬块儿泛舟游湖时情景——他骗自己说湖里有鱼,后来被自己握住手就乖乖地没有挣。
正是当午光景,前些日子没完没地下雨,如今却又放晴。日头烈烈地照着头脸,照着水面。水里漂着各种各样物事,间杂着些死鸡死猫尸体。
也有人尸——沈凉生冷静地想那定不是新死,多半是上游淹死人随水起流下来,泡几天才浮到水面上。尸体已被泡得发肿,面朝下也看不出是男是女,漂到棵被水冲得斜倒树下便被挡住,想继续往前漂又卡得动不,忽忽悠悠地挣扎着,像死得不甘不愿水鬼还附在尸体上头,挣扎着想踅摸个垫背,好换自己去投胎。
沈凉生自是不肯去想那个人是否也被水冲走——不会水人若被冲跑准定时半刻站不起来,要是被呛晕,或被水冲得在哪儿撞到头,八成也就永远站不起来。而后变成具浮尸,不知漂去何方,最后在太阳底下静静散着尸臭——
这样念头,沈凉生半
,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上去,仓促下自然什都顾不得带,没真被水卷走已是万幸。
沈凉生傍晚到北平,出车站便得知正在这日下午,津城已被大水整个淹个透。家里公司电话都打不通,那头具体情况时也不清楚,只知道陆上交通全面中断,这当口还要想进津,除坐船就只有游着去。
沈凉生连夜去找朋友联络船,友人以为他是担心沈家房地和工厂,头帮他联系着,头劝他句:“你现在回去有什用?该泡早都泡,可听说现在天津城里乱得很,踩死淹死不少人。人命总比钱金贵,你不如再避个几天,踏下心在这边儿等消息。”
沈凉生摇摇头,并没答话,只支接支地抽烟,脸色有些发白,大夏天,手指尖却直冰凉。
天津遭灾北平不会不管,但到底不能算港口城市,可调过去船实在有限,连各个公园游船都被搜罗空,只看能调去多少是多少。
第二日中午沈凉生跟着先批援助船队进津,眼见城里状况竟比他想还要差,水浅地方也有半人多高,深地方足可没顶。
因着朋友面子,沈凉生被直好好地送回剑桥道。想是怕有人哄抢船只,光送他就用俩人,最后留条船下来,还叮嘱句沈老板小心出行。
剑桥道此时已成剑桥河,不过因离水头远,沈宅地基打得又高,除地下室泡得厉害,楼进水倒不太多。下人已找东西把门堵,又把楼水扫出去,景况还不算狼狈。沈凉生进家半句话没有,直接上二楼,从卧室抽屉里拿把以前弄来防身手枪,随手别在腰里,然后又蹬蹬蹬下楼,阵风似地来又走,去哪儿也没交待。
他确是想去找秦敬,又不知要打哪儿找起。方才不能叫人划着船跟自己瞎转悠,现下倒是想清楚——先去他住地方看看,没有就去学校,再没有就从地势高、聚人避难地方开始找,处处找过去,总归得把那个人找出来。
沈凉生现下划这船原本也是条公园里游船,船头用红漆做编号,大约是新近重描过,漆色血般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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