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思巴将化成灰烬骨灰缓缓收入金瓶中。他手抚着金瓶痛哭,几次都因伤心过度无法继续下去。旁人要帮忙,他却坚决不肯,非得自己点点将所有残灰收入瓶中。太阳渐斜,如啼血渲染暮色长空。缕缕光芒洒在本波日山上,与苍茫雷山融为体。八思巴颤抖着将金瓶放入寺门前那座美轮美奂黄金塔中。看到工匠封上塔身那刻,八思巴心疼难忍,数度晕厥。当初让阿尼哥造这座塔时,怎想到日后这就是恰那葬塔?
八思巴在释迦桑布焦急呼唤声中清醒过来,眼神过许久才慢慢聚焦。他勉力站起,对着萨迦众人嘶声宣布:“萨迦首邑不必迁往昔喀孜。”
声音刚落,众人已是交头接耳。之前不顾众多反对之声坚持要搬迁首邑正是八思巴,释迦桑布不解地看向他:“法王,那首邑——”
“就在这里,萨迦首邑就建在仲曲河
贤者暂时遇到困难,人们不必为他担忧;月亮若被天狗吃,很快就会得到解脱。
——《萨迦格言》
本波日山脚下仲曲河边架起高高木台子,下铺干草。全身素白恰那,合眼静静平躺在木架上,仿佛只是睡着般。于他,隽永容颜永远停留在二十九岁,再也不会老去。
释迦桑布领着所有萨迦僧人排成几十列,盘坐在河滩碎石上不停地念往生经。另—边是款氏家族中人,恰那姐姐姐夫们,外甥外甥女们。神情最悲戚是贲嘎桑布,他毒尚未全解,可他不顾虚弱身子,坚持来送恰那。
藏地习俗大多是天葬,唯有各派髙僧圆寂后用火葬。恰那虽不是法王,地位却与法王不相上下,所以用最高规格火葬,由八思巴亲自主持葬礼。
坐在轿子里,眼泪无论如何都无法止住,滴滴落在隆起肚子上。已无灵力变幻成他人模样,八思巴本不愿让参加葬礼,可无论如何坚持要来。他便让坐在轿中,再三叮嘱不能出来。对外便说王妃胎象不好,不可受风不可见生人。
所有人依次上前,手捧哈达对恰那鞠躬,然后将哈达进献在木架上。最后人献毕,胆巴将支火把递给八思巴。八思巴下巴片靑色胡渣儿,两眼红肿如桃,憔悴零落。颤抖着手接过火把,他忍不住再次哭出声。—手执火把,手按在胸口,佝偻着身子,颤颤巍巍地上前,深呼吸许多次,八思巴终将火把凑近木架上覆着干草。
干草发出噼噼啪啪声音,火光冲起,恰那在跃动火光中似又有生气。早已哭得肝肠寸断,手死死拽着帷幔,手将掌心那根蓝丝带抵在胸口,强压下想要冲到他身边念头。昨夜八思巴允许看恰那最后—眼,将蓝丝带剪下半,为他束好柔软如练长发。最后次亲吻上他冰凉唇,他温柔,他痴恋,他切切美好,竟这样短暂地在29岁戛然而止。
全体跪下,哭声回荡在仲曲河两岸。八思巴双手拄地,头低垂着,肩膀不停耸动。三千萨迦僧人盘腿念经,夹杂着压抑哭泣声,庄严肃穆。大火熊熊燃烧,瞬间吞没火堆上恰那。想到再也见不到他笑容,再也听不到他温柔话语,真是心如刀割,痛不欲生。
松风呜咽,如泣如诉。葬礼持续个多时辰,恰那从此灰飞烟灭,形散骸碎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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