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是可怜。
听军医说,夜息香可医头痛,有安眠之效。
狄其野咬破手指,将血滴不落地按在干净丝帕上,掖在顾烈枕边。
他闻不见薄荷香气,但他看得到顾烈点点,松开拧紧眉
狄其野回头看向顾烈。
怎屋里屋外,都是可怜兮兮老实孩子。
无法与人亲近吗?
“是小乞儿。”狄其野用口型回答。
“主公,”狄其野大喇喇把青龙刀往紫霜剑边上放,小声道,“白日急着找您吃饭,就整理出间屋子,末将斗胆,借宿晚。”
这人难道命中注定寒风烈烈,点温暖都不能有吗?
值得吗?
顾烈却答非所问。
他说:“无怨……无悔。”
狄其野怔怔地看着他,哑然失言。
此生,他再不奢求拥有发妻爱子,就当他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,干脆放手搏。
比起平庸中州顾子孙,小乞儿从根性上,就已经胜出许多。
狄其野忽然笑起来:“主公,你说疯,你也不差。”
狄其野叹气,最后还是劝道:“可人都是会变,等到他年富力强,怎知不会起取你而代之心思?”
顾烈却笑:“假若他能在你手下夺取江山,本王还有什后顾之忧?本王死而无憾。”
剥夺他继承权,否则,日后你有嫡子,就算他知道感恩,不争不抢,你嫡子也不争不抢吗?”
“那就抢吧。”
狄其野再度惊愕地看向顾烈。
他说什?
“那就抢吧,”顾烈冷静地重复。
这话听得顾烈原本已经平静心里火气直往上窜,还好意思说急着找吃饭?
狄其野不拿自己当外人,脱外袍往半边床上躺,竟然无赖地就这打算睡。
顾烈好不容易才睡着。
昏暗油灯暖光中,睡梦里顾烈,眉头还紧紧拧着。
狄其野睁开眼,打量他主公。
忽然,狄其野眼神凛,伸指按唇,示意顾烈不要出声。
他放轻脚步行至门边,透过竹板缝隙看,只见小乞儿轻手轻脚将铺盖拖到竹屋外侧小厅,像是守夜小厮般,靠墙睡在铺盖上,身旁地上点着盏微暗油灯。
脸上似有泪痕。
想来是突遭变故,夜里害怕,不敢个人睡,想靠大人近点,又不敢打扰顾烈,因此睡在小厅。
狄其野念及方才与主公谈话,不知对这小乞儿是福是祸,心底叹息。
前世他临终之时,只有轻松快意,没有半分留恋不舍。
……这人。
“值得吗?”狄其野思及顾烈生平,不自觉握紧青龙刀,低声问,“你为大楚,付出所有切。值得吗?”
被养父教得无生趣,还被害得无法亲近他人,难以拥有爱人与孩子。
活生生将神魂身心都燃成火,烧尽血海深仇,烧到最后剩下捧灰,还要拿去浇筑为大楚基石。
强秦二世而亡,强汉吕后夺政。他孩子,别人孩子,有何不同。当年那个与他样姓顾死里逃生兄弟,因为火凤刺青丧命。
谁能保证那个孩子如果活着,会比他顾烈做得差?
他始终觉得,他不过是背负楚顾命途幸存者而已。
那,争吧,抢吧,谁最出色,谁能够延续大楚盛世,谁就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龙座。
他切都为复兴大楚,他子嗣也不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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