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个钟头过去,天幕里抛下小豆粒,下雨,窗户上不会儿便布满小疙瘩,像青春期出水疹,掐就破。李琅玉发小会儿呆,忽然转身找出把黑伞,叫上小叶,“去公墓。”
通往公墓路平坦畅通,年年都要翻修,林荫道两旁风景怡人,郁郁葱葱树叶拢成天然屏障,很有生命力。李琅玉下车,打伞,锃亮光滑皮鞋踩过碎石小路,他遥遥地望见程翰良背影,在墓碑前,深色立领风衣后摆翻飞。
他走过去,黑色大伞举过两人头顶。
程翰良侧过头来,看着他,李
个多月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李琅玉翻动日历,纸张薄而透,厚度将将厘,这便是他来广州时间。酒店前种有两排木棉树,团团簇簇红花如保养甚好美人红唇,天真热烈,完全不知冬日到来,这般没心没肺脾性倒是自在。
秦佰被请去局子有周,程翰良没打算真拿他,只是杀杀这地头蛇威风,也让些有心者掂量掂量,但警察局那边有新进展,“特若依”不仅涉及□□,还fd,秦佰脱不干系。自鸦片打开国门后,烟土d品这玩意便是猛兽毒蛇,人人喊打,深恶痛绝,然而毒利相依,还是有许多黑商暗搓搓干起这勾当。可秦佰对此坚决不认,这才在局子里待数日。
但总归,事情圆满解决,舞厅关门大吉,程中将带着李秘书得胜而归。
最后几日,李琅玉向程翰良提出想去海关和货运总局看看,程中将派专车和人陪他,场面撑得隆重,人人都以为他是从上面来私访人员。
李琅玉主要查是冯家那些货,海关那边跟他汇报进口地和货物详情,重量大小批次都十分详尽,还给他物流路线信息。货运局职员帮他拆份样品,倒没检查出什毛病,他比对下最初那张信息单子,却发现有几箱重量变化很大,值班人告诉他这些都是折返品,从海关派出去再回到广州,中间可能会经过其他地方,要查话得找当地货运局。李琅玉记下几个地名,准备回去后找贺怀川帮忙,他家行医,父辈认识人也多。
到傍晚,天色暗青,云层也密集起来,估计得下雨,李琅玉便提前回到酒店,却只看到小叶,于是问程翰良去哪,小叶说这会儿兴许在公墓。
李琅玉倒杯茶站在窗边,红日收起大半娇艳,高楼染上失眠倦态,街上行人神色匆匆,汽笛声聒噪聒噪,这个城市向擅长浓妆尽现,如今总算看到点市井气。他啜口杯中茶,舌尖处尝点苦味,低头看才发现茶叶放多,涩到心坎里。
李琅玉想起小时候,傅平徽好茶,尤好苦茶,乌墨得跟中药似茶水,硬是被他品成千日醉。可李琅玉不爱吃苦,所以他每次都偷偷在茶里加白糖,被傅平徽骂糟蹋好东西。他那时想,这苦不如硬糖好吃,二不如辣子够味,三不如陈醋下饭,有什好尝,还不如白水。
人在少时喜欢都是红烛昏罗帐,漂亮光鲜浮在面上总是千好万好,那样快活日子啊,就像小马驹载着你,“驾驾”向前奔,你只管哈哈笑,哪里会知道日后还有江阔云低,断雁叫西风。
李琅玉将那杯茶喝完,他到底还是不喜欢,但也不讨厌,多尝点不坏,这是个好东西,人生百味,苦字当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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