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中将年轻有为,是个明白人,定局即成,大势在望,为民为理都是你应该成全。”说罢,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物体,程翰良打开看,不由笑,道:“你们向自诩清白廉义,怎也干起讨好人事?”
那是把匕首,护套上爬满黑漆漆斑斑锈迹,刀刃已经钝地割不开纸,做工实在简陋。
“这个破铜烂铁,居然被你们翻到。”
老先生附和笑道:“中国人都念旧,昔日宣帝刘洵召百官寻剑,到底是故剑情深。中将当初身不由己失它,怎会没有感情?”
程翰良捧着它,眼中是难得温柔笑意,“还是孤儿时便带着它,作为防身之用,那时还能刺人杀禽畜,后来不用,陪就陪二十年,十年前身无分文,把它当换个骨灰盒,还以为再也见不到。”
镯子这件事很快掀过去,李琅玉与程兰见面时,她果然没有再戴,只是两人彼此默契地保持着距离,日子照旧过,天天都是寡淡白水,喝掉又倒满,说不出什滋味。李琅玉几次看她,撞见她枯苗望雨眼神,明明是想和自己说话,却又遮遮掩掩。他内心也无不挣扎,说到底还是过不去那道坎。
胶着状态总是不舒服,后来天,李琅玉问她今儿是什日子,谈便谈到年末,再过不久便是元旦,家里也该准备年货,说起些点心,便有话匣子,民以食为天,北平人逢面便问句“吃吗”,果然是有缘由。
程翰良愈发很少在家,不知在忙什。李琅玉翻开报纸,半都是报导东北战事,又看到北平要建立东北大学,希望招来流亡学生,而另方面,国军资金不足,银行纸币加印,全国各地通货膨胀,最后百法币连半盒火柴都买不。
他看着张张黑白照片,奔逃中人群在镜头前愁云密布、满脸惨淡,还有破败房屋和学校,顿时心底茫茫。这座生他养他城市,会不会有天再次遭到波难?他想到这里,生出无尽可怜与悲悯,为那段回不去日子,为那无辜仓惶。
谁不愿岁月静好,谁不愿举世平安?
“现在不是回来?”
“是啊,回来……”他扬起嘴角叹息道,“故剑情深,没有天不在想它。”
他说完这句,忽然抬起头看向二楼,正好与低头俯瞰李琅玉遥遥对视。
这眼极其平淡、漫长,不过由下至上在微亮中穿梭而行,李琅玉却因这眼,慌。
可美好之事毕竟少有,人生还是有半浸没在黑暗里。
日子匆匆走着,寒冷冬夜里,李琅玉被冷意惊醒,他趿着拖鞋走到窗边,拉开墨绿布帘,才发觉下雪。
北平第场雪。
他将窗户打开,呼呼狂风斩过来,雪屑子飘到他手中,很快消失不见,仿佛融入皮肤。庭院石地板上渐渐转成柳絮白,昏黄路灯直照到街尽头,最后凝聚成个小小光点。望故乡,去路遥,他立于大雪纷飞面前,突然想起这句唱词,终于知道为何人人都说《夜奔》难唱,不是不会,是怕唱。
李琅玉旋开`房门,打算找点水喝,还未下楼,便看见程翰良坐在大厅中央,对面坐着位老先生,瘦削身形裹在黑色长袍里,帽子也不摘下。两人说话声音不高,老先生大概五十多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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