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路时头微低,但眼睛是看着路,忽然间,眼前出现双乌皮六合靴,再往上,便是件朱红鹤氅,腰上着条金丝玉革带。
那
这明尘师父今岁五十又六,比沈却年长三十岁,年岁相差虽远,可两人却意外很聊得来,有些忘年交意思。
沈却头回来上香,跪在团蒲上,抬头看着释迦牟尼佛慈悲眼,眼里盏盏莲灯烛海,熠熠映照在佛祖金身上。
拜,愿他殿下世顺遂,岁岁安康。
二拜,愿他师兄此行布帆无恙,平安凯旋。
三拜……
他来晚,寺里早已香火缭绕,不过那候在院门口小沙弥见他来,又见他身蜜合色满襟暖袄,下摆上片缂丝山水画,只当他是位官爷。
可看他身旁连位长随也不曾有,时又不敢确定。
小沙弥迎将上去,双手合十:“请问郎君此行是来做什?”
沈却比个手势,小沙弥看不懂,但立即便明白他是个哑巴,于是朝他微微躬身:“小僧愚钝,里头有位师父是懂手语,郎君请随来。”
沈却跟着他进去,两人到时,那师父正在树下扫雪,听见脚步声近、止,却也不见他抬头。
还有几分意味深长笑意。
为着这巴掌债,今夜他定还要狠狠地去折磨他回。
而此时步步远去沈却却丝毫没觉察到身后那道目光,伸手掂掂坠在腰际钱袋,生怕自己没带够银子。
出府,他直奔东市,在路边位赁驴小儿那儿租辆驴车,因为雪地难行,近日雇车钱翻倍,沈却也不讲价,很沉默地往车上坐。
随行车夫却是个话多,边赶驴边问他:“看您打扮,您是位官爷?”
轮到他自己,可他却没什想替自己请愿,寂然半晌,才终于叩首。
三拜,愿他如檐上瓦、身上衣、雪上泥土夜里星,伴殿下生生世世。
这是他唯私愿。
沈却不去求签问卦,只求供灯盏,平安符两枚,最后又捐笔香火钱。
因为心里记挂着谢时观黄昏前要回府话,因此沈却辞明尘师父,将平安府藏在香囊中,而后便急匆匆地往外走。
直到那小沙弥上前,拽拽他衣袖,那师父才抬起头来。
小沙弥将他送到这里,而后便辞他,继续去院门口迎香客。
“来是为亲人祈福消灾,”沈却先比起手势,“求两只平安符,再供盏长明灯。”
那师父点点头,也同他手语:“请随来。”
这师父法号明尘,竟是个聋聩喑哑,大抵是这山寺里少有同他般人来,青灯寂寞,因此他便多同沈却说几句话。
沈却没法在他背后打手势,而且就算比划,他也未必能读懂,因此只好继续沉默。
“近来下几场大雪,雪时路滑,待雪化,又泥泞难行,”车夫兴许是有些尴尬,于是没话找话道,“有时候翻钱也乘不到车哩,官爷今日是来得巧。”
沈却咳嗽几声,车夫回头看他眼,沈却与他对视,又指指他嗓子。
那随行车夫不知看没看懂,点点头转过身去,路上也不再说话。
万福寺确不远,长阶上雪扫得干干净净,雪天天冷,砖石上冻,大抵是怕贵人香客们不慎摔跤,因此小僧们又在阶上洒层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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